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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姑娘,姚先生,守宽带着贵客,已往北园藏书楼去了。”
姚氏问道:“阿珠,可是你说的那位宜兴才俊?”
郑海珠放下茶盏:“正是,走,去见见。”
……
北园,藏书楼。
郑守宽手中摩挲着一把紫砂壶,目光却始终放在立于书架前的青年公子身上。
姑姑前些时日从月港回来后,听说绍兴的两位张公子元宵节后就将承诺的藏书送到了,立时就打发自己去宜兴做一桩事。
郑守宽已经十三岁了,再是崇拜姑姑,也要先问清原由。
起先,姑姑郑海珠的说法,令郑守宽将信将疑,觉得有些力乱怪神的意思。
不料到了宜兴,按着姑姑的指点寻上门去,竟真有那么一个人,一听自己将几本藏书的名字说了,那人便爽快地坐船来到松江。
此刻,那位被请来的青年公子,面上的神态,教郑守宽想起一句俗语:老鼠掉进米缸里。
恰这时,楼梯声响,郑海珠和姚氏款步上到书阁中。
“我姑姑和姚先生到了。”
郑守宽笑着站起来。
青年公子也转过身,准备见礼,手上拢着一本唐顺之的《武编》。
郑海珠乍见他真人,果如正史所载,面似冠玉,颀长瘦削,一派书生模样。
她上前问道:“足下可是卢公子?”
那人本以为,郑守宽口中的“姑姑”
既有书院这般产业,又为朝廷出面公贩,定是位威严长者,不曾想,眼前女子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三四岁不说,姣好的面庞上也没有半分凌厉逼人之气。
男子从怔忡之意中醒来,忙作揖道:“在下宜兴张渚镇,卢象升,见过姑,姑……”
他原准备跟着与自己年纪相彷的郑守宽一起,敬称一句“姑姑”
的,但对着这样一张青春的面孔,哪里还好意思叫得出来。
只得改口为“姑娘”
,继而却是不知为何,竟觉着双颊微热,有些局促。
郑海珠则大大方方地向卢象升引荐了姚氏,又命侄儿将送给黄尊素的紫砂壶交予姚氏。
然后,她才细诉道:“卢公子,我虽为女子,机缘巧合,结识的友人,颇多武将豪杰。
当初绍兴张氏欲赠书时,我便向他们讨要各样兵书,不只为猎奇,更因虑及,如今辽东建州女真酋长自立为王,恐怕已不是我大明癣疥之患,后辈们也当多读兵法。
未曾想,连续数晚梦见自己在佘山岳爷爷庙前,岳爷爷对我说,宜兴有个村子,乃卢氏一族世居之所,族人文武兼顾,族内有位叫卢象升的公子,特别爱研习神枢鬼藏,你不妨请他来读这些兵书。”
郑海珠说到此,走到书阁窗边凭几上所供的岳飞像面前,拜一拜,才又转向卢象升,语调沉缓道:“此番缘由,想必我侄儿去请公子时,已言明,但今日,我仍要在岳爷爷跟前,再说一遍,好教岳爷爷知晓,我们这些后人,敬他信他,将他说的每桩事,都谨遵谨记。”
这番写起来神神叨叨的文桉,郑海珠在从月港回来的船上,模拟了好几遍,早已不会作为一个无神论者而笑场。
此刻当台词念出来时,不说演技炸裂、影后附体,也能靠着两分质朴、三分康慨、五分虔诚,令怀有神明崇拜和托梦情结的古人们,将自己所言信个八九不离十。
至少捧着兵书的卢象升卢公子,已经报以郑重肃然的目光回应。
而运作今日这次会面,郑海珠实则从去年张岱建议设立藏书楼时,就在盘算谋划了。
任哪一个稍有晚明历史知识的穿越者,来到万历末年,主动选择在松江扎下根后,将各样正当时令的大小名人在心里排摸一遍,都不会漏下那位离得并不远的、天启年间才会中进士的宜兴卢象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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