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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顶就是照明灯,投下来的单薄影子静静地铺在台阶上,方言扯了扯袖子,随手抓了一把堆在墙根儿的积雪,两个手来回倒着团了团,最后那团雪攥着攥着成了结结实实的冰坨,化了的雪聚成几滴水,顺着他虚握着手指的指缝间往手腕上淌,洇湿了袖口。
冰水已经被方言握得不算太凉了。
回去路上桑奕明专心开车,方言一直看着窗外。
这两天没下雪,白天太阳大,路两旁树枝上的积雪都化了,支棱起来的树杈看起来轻盈了不少。
但没了那层软绵绵的白色,看着也更尖锐,也没了那些关于白色的洁净跟生机感。
霓虹灯透过玻璃窗闪在方言脸上,他的眼睛跟着光,时明时暗。
从车窗里看,这座城市的夜晚好像是半透的,方言能看到,却又不能完全看清。
这种模糊不定的视觉感受让方言觉得不太舒服,虚无的缥缈感压得他透不过气,好像有什么他想抓却怎么都抓不住。
方言不喜欢这种感觉,很快收回视线,又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看向桑奕明的手。
可能是刚刚半透的城市给他的感觉还没消失,所以桑奕明的手指在他眼里也慢慢变成了半透明,方言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却也看不到更多了。
桑奕明半透的手指,突然让方言想起了以前的事。
有些记忆并不会被时间磨损,比如关于桑奕明的,方言伸出手还是能摸到,如果仔细感受一下,也依旧光滑鲜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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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方言背着书包跑了,一个人摸黑从爷爷奶奶家走了十几公里山路去了火车站,手里攥着一大把没被他那个染上赌瘾的爸爸要走哄走或者是骗走偷走的零钱,买了一张去姥姥家的火车票后只剩下六块五毛钱。
那一路对方言来说是忐忑又漫长的,他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局促的混合着各种酸败气味的绿皮座椅上没吃也没喝,火车哐当哐当一直往北开,他一直看着车窗外满眼的绿慢慢变成了光秃秃的干黄色,又从干黄变成了满眼的白,直到窗外的雪越来越厚,越来越白,最后白到刺眼。
火车车厢里有暖气,方言看着那些雪,整个人冷得抖了一下,抖完又开始后悔。
他昨晚从那个混乱的,充满酒气跟暴力的家里跑出来时,没想过姥姥姥爷能不能接纳他,或许他从一个不待见他的地方,又去了另外一个不待见他的地方。
方言还没想好下了火车之后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法,列车员报了下一站站名,方言掀起麻木酸胀的眼皮缓缓抬起头,双眼充血呆滞,盯着车厢上面滚动的红色又完全陌生的城市名字。
对一切的陌生跟茫然,还有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关于姥姥姥爷的温暖记忆,还是让他坚持坐到了他要去的也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
火车停稳,车厢一节节车门打开,外面的冷气冲淡了里面的味道,方言是最后一个背着书包顺着人群下车的人。
耳朵里那些跟他妈妈说话时一样的口音让方言感觉到了一丝亲切感,从小到大他也愿意学妈妈说话,所以他也会说这里的话。
方言迈腿下车前想,如果他开口说话,应该没人会把他当成外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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