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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皇帝接着道:“方才出去个秃驴,你见着了罢?当年同朕也有些交情,这么些年替朕收敛了许多将士的尸骨,誊了一本点将谱来,朕倒也感激他。”
“前几日,他便求朕给杨诚一个痛快,朕没答应。
今儿得知杨诚自戕,他又来求朕给杨诚立碑,朕也没答应…”
“你说,朕到底错了没错?”
苏怀月忍不住抬眸向皇帝看过去。
自她认识萧听澜以来,此人无论何时,似乎总如千年也不会融化的坚冰一般冷而硬,教人怎么也看不透,怎么也靠近不了似的。
可是,他偶然也会有柔软的时候。
比如那时为着她那一句批语,忍不住发笑;比如那时在马车上,就她父亲的事情安慰她;比如为着明明练字一事,他也会头疼无措。
这让她觉得,萧听澜果然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并非是那样纯然的冰冷、遥远与不近人情。
而现在,她好像又窥见了他坚硬外壳剥落之下的更深一点的真实。
苏怀月说不清此刻心中涌起来的是什么情绪,在理清头绪之前,她的唇舌已然先于她的理智发声了:“陛下,臣女以为,并非凡事都能理出来个对错。”
萧听澜静静地望着垂首的女子,明黄的烛光给她浑身都镀上了一层暖釉。
这样静谧又柔婉的模样,令人看着看着,心中似乎也能渐渐安静下来。
“如何不能理出个对错来呢?”
苏怀月道:“臣女以为,每个人选择的路,都好像是以他自己为中心走出来的一个圈。
人与人的交往,就好像这圈与圈的碰撞。”
“倘若彼此同大于异,圈与圈接触的时候,就能和谐相交在一处。
可倘若异大于同,除非彼此离得远远的,否则就总有一个圈会被碰得粉碎。
这是一个人在决定走自己的那条路时,决定与旁人碰撞时,就已经注定好了的。”
“说不上谁对谁错,每个人不过都是在沿着自己的圈子走罢了。”
萧听澜沉默了一晌,忽而哼笑了一声:“你倒是会安慰人。”
皇帝这句话听来,心情似乎好上了不少,苏怀月抬起头笑道:“臣女说的是实话,并非是故意说来安慰陛下的。”
灯火下,萧听澜亦抬眸看了过来。
那狭长凤眸中不再总像往常那般凝着一层寒冰,微微有些笑意。
映着烛火,仿佛琉璃杯中盛着一盏潋滟的琥珀酒,令人多看一眼,下一秒就要醉溺于其间似的。
苏怀月对上这双眼,不知为何,忽而竟有些脸热。
从前她面对皇帝时,要么是局促,要么是害怕,故而尽管知道皇帝样貌生得不错,却并不往心里去。
可这会儿大约是两人之间难得生出一点温馨来,消弭了彼此间的剑拔弩张,她脑中忽而便扎扎实实冒出个“皇帝相貌实在是不错”
的念头来。
尤其这样满室灯火之下看过去,竟比平时看去,还要更多三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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