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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舜卿趴在床头,一直哭到鸡叫连成一片。
他父亲以及府上的人不知他为何哭,他便告诉他们娘亲死了。
父亲笑着说娘没死,就在那儿呢!
说完指了指府邸大门。
四周水雾浓重,周舜卿揉着眼睛走过去,隐约看到门前站着个人,但绝对不是娘亲。
那是一条蛇。
一条穿着娘亲衣裳的蛇。
周舜卿告诉父亲那不是娘亲,父亲便只是笑,然后挥手让门前那条蛇过来。
腰肢粗过庙里红柱子的蛇听到父亲招呼,便直立起上半身,左右摇动着爬了过来,肚皮摩擦地面,散发着莎莎声响。
周舜卿想要跑,却被父亲死死摁住。
他听到那条蛇到了面前,一道巨大的影子挡在他身前,他吓得要命,便紧紧闭上眼睛。
“快叫娘。”
父亲连连说了好几遍,周舜卿才缩着脖子,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娘”
。
随后,周舜卿感觉一条冰冷的信子摸了摸他的脸颊。
后来,那条蛇便真的如娘亲一般,与周家人一同吃饭、睡觉、谈天,仿佛除了周舜卿,谁都不觉得那是条蛇。
周舜卿找个机会逃出了周府,但刚走出去没两步,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失了方向。
他蹲下身子,看到土路上残留着一道巨大的波浪痕迹。
是那条巨蛇爬过的痕迹。
周舜卿强忍着恐惧,顺着那波浪一路找回了周府。
但回到府中后,所有人连同父亲在内都认不出自己。
他解释自己是周舜卿,父亲便说雾太大看不清是谁。
周舜卿眼角跳动,心中的悲恸与愤恨冲破天灵盖,他掏出拨浪鼓,将它摔在地上,用脚踩得粉碎。
他质问父亲,你觉得是谁?
对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居然抓了把雄黄粉,洒在周舜卿身上。
周舜卿一气之下从梦中惊醒,险些把钱焘给打了。
成年之后,此般故事总是出现在周舜卿梦中,不是他娘亲变作一条蛇,便是他父亲认不出自己,或是自己变成蛇,被父亲用长矛扎在树上。
这类梦屡屡让周舜卿魂不守舍,无论睡了多久都像一夜没睡一般。
他曾找先生解过梦,试过许多法子——掺着朱砂的符水、没长腿的蛤蟆熬成的汤、榆树根上长得鸡蛋大小的瘤子,他一一吃进了肚里,但这类凶梦却仍是持续。
他上次做这个梦,还是半年前,他被从边军调回汴京,住进周氏在汴京的旧宅那夜。
一行人走在雪将将融化后的泥泞小径上,西边天穹扯上了一条深浅分明的绛红纱巾,空气寒凉,风来回吹拂,如同细小的凉沙砾扑打在脸上。
周舜卿用大袖裹住手掌,推着油柜车一路前行。
朱长金与周舜卿并排走,万安期紧跟在朱长金身旁,时不时地向前方眺望。
钱焘踉跄地走在队伍最后,三步一回首,盼望着郝随能出现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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