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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舜卿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跟个市井的孩童理论半天,他长大之后也不过是个抬轿的,或是牵马的。
“那我可能长不大了。”
少年说道。
沙沙声停了。
“……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
永安县尉携家眷幕僚,跪在灵驾前只打雷不下雨地号哭,吊唁着灵驾中的枯骨。
周舜卿看着渐暗的天色,自心底升起一股忧虑。
(三)·染血箭矢
按照计划,灵驾会在永安县停留一夜,翌日天亮启程,午时两刻便会抵达皇陵。
但棺椁中时不时出现的响动,却令周舜卿难以安心。
“韩昌黎
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的别称
的《祭十二郎文》,真是大胆啊……”
礼部侍郎冷不丁蹦出一句,鼻子里窜出一个不经意的冷哼。
周舜卿问张曹官,张曹官参加过科举,虽然在没有通过府试,只是“不第秀才”
,但也算略通文墨。
他把前后缘由解释给周舜卿,周舜卿才挺明白侍郎言中之意。
永安县尉哭先帝的吊文,是唐时韩愈的文章《祭十二郎文》,文章是韩愈悼念侄子的,被县尉拿来哭先帝,实在有失体统。
县尉须发花白,位次低微的稗官小吏疏于文墨也是常理,放在平时周舜卿定会训斥他一番,以表示自己对先帝的重视,但现在他的心俱在棺椁上,没有这番心力做别的事。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人世……”
县尉突然停了下来,周舜卿以为他忘了词,想叫他就此打住,不必再耽搁时间。
县尉浑浊的两眼瞪得浑圆,眼尾的皱纹都一一展平。
他望着周舜卿身后的棺椁,一只手悬在空中,嘴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
硄!
硄!
硄!
棺椁中传来闷声响动,周舜卿曾在铅冶场中听到过类似的动静,那是铁镐敲锤矿石的声音。
随着一声声响动,棺椁盖板也上下起伏。
装了一路的车夫马夫终是吓破了胆,想要落跑,但又惦记朝廷的赏钱,一时间犹豫不决,待在原地,压低身子,膝盖不住地打弯儿。
给皇太妃抬轿子的一名女侍脸色煞白,双唇乌青,忽地跪倒在地。
太妃的轿辇失去平衡,朝一侧歪倒,引得一众人惊叫连连。
“萤萤虫,夜夜逢,爹爹唤雨落,娘娘盼叶红。
薄柴刀,钝锄头,大红鸡冠冲日头,青苗把人愁……”
那名女侍低着头,来回喃喃着不知名的童谣,声音粗粝,如同一名醉酒汉子的低吟。
其他女侍上前扶她时,被吓得连连后退。
周舜卿凑上前,一副从未见过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
女侍啃咬着自己的小臂,纤瘦的手腕伸出两条黄白的肉筋,吊挂着薄薄一层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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