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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衡坐在窗边,襟袍微敞,袍摆袭地。
月探银纱,清华遗落他一身。
隔火上的银瓶内煮着雪水,炭火将熄,沸声转轻,瓶腹内鼓动细腻斯文的水声。
国哀已逾两日,他依然服素,她多见她玉袍青衫,倒甚少见他通身皓白。
风月避让,为他平添看不透的落寞和遗憾。
他和那位已故的暄阳公主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她没有立场过问。
只记得上次见她,是在明宣门外,嫣裙明妆的少女转瞬魂入幽冥。
一国对她的祭奠囿于一日之间,南衡延续对她凭吊的方式,也仅是以这目所能及的苍白。
茶团齐放,雪盏盈列。
水须消沸,否则会冲败茶味,此时正改作小火慢煎。
虞愔入室时嗅见一丝甜腻的脂粉香,炭火涂涂,花蕊甜丝丝的气息被分条缕析地蒸腾晕染,如鹅脂,凝附鼻端,但闻花气不看花。
她习惯了他身上清雅淡远的雪松甘香,甫一闻到这世俗的香味,不经意间蹙起了眉。
南衡见她来了,示意他面前的菖蒲圆座,“鉴儿,坐。”
虞愔还不太适应他称呼她这个名字,沉默片刻,掀裙在他对面坐了。
南衡从袖间抽出一条樱粉色绢帕,甜香立时馥郁起来,原来是这帕子上熏染的
他将绢帕递给虞愔,虞愔疑惑地接过,忽然就识出这香气她曾在东朝的衣袍间也嗅到过。
她唯一面见东朝的那一次,秋烟淡凝,雨气潮润。
滴雨的连廊下,两畔都是花木扶疏,所以香气沾在他身上,被水气溶淡,让人误以为是花香。
她将绢帕凑在鼻尖细细分辨,香粉里揉了麝香、木槿、迷迭,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类。
尾调却稍稍特殊,采用了一种乡陌野花——夕颜。
樱粉色帕子绢丝绵密,不是宫中造物,仿佛是初习女工的少女,用生涩的手法和十分郑重的心思,一机一杼,织缠而成。
帕子一角,青线落了个“初”
字,应当便是少女的闺名。
虞愔尚不能确定他予她这方绢帕的用意,揣度他即和太子殿下同窗十载,不会从未闻出过他衣间香气有异。
便坦然道:“我曾偶然在东朝行经之所得闻此香,香调甚类,不知帕上的初字,另作何解?”
南衡道:“沈初,沈氏族中幺女,沈贵妃的侄女。”
虞愔明白了,目中泛起一脉难以名状的哀色。
南衡舀起一勺水,击沏茶团,茶香很快灵动四溢,清韵习习,掩盖去了令人不耐的脂粉香。
他将茶盏捂上,约莫一炷香,把通体莹润温热得宜的骨瓷雪盏递给她。
虞愔掀盖,热气氤氲,细叶已柔服舒展,汤色浅碧,沁人心脾。
“茶是雀舌水芽,是家父远远看见鉴儿入府,命我拿出来,请君同品。”
来者是客,他一直,也是把她当作客人对待的。
待客之道,先礼而后兵。
虞愔刮了刮盏缘,浅啜一口,雀舌水芽触舌清甘,回味亦不苦。
除了择采之精、品第之胜,也或许,是因了他的烹点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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