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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板坐在一扇四折屏风后,看不见人,只能从屏面连接处、窥见他中指上戴着一枚鸽卵大小的翡翠戒指。
秾纯的碧色好似狼的眼睛,于暗处监视屋中人的一举一动。
屋堂很大,因为没有多余的器具,只有三围木架,上面挂满珍奇的绡纱。
那些纱薄如蝉翼,悬挂在无风的室内,却宛然飘忽不定,似随涟漪轻漾。
果然比先前绸庄中见到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可他将自己居住的屋室改作绸庄,显然是长期陈列这些珍品。
却又闭门封窗,大有雪藏避人之意,很是奇怪。
虞愔转过两围木架,到第三围时,看见了周老板说的粼锦。
虽也泠泠泛光,但光微弱了些。
有种萤火之微不足与日月争辉的无力感。
虞愔伸手欲将之捧到近前,细察其纹理,不料此锦触手极滑,如同虚无。
漏沙一般借着她手间的力道从木架上溜了下来。
露出粼锦后身长玉立的一人。
这人本也在观锦,飞翮簪缨,笼烟轻纱大袖,袖口嵌褾,腰间佩玉。
——正是南衡。
南衡看见虞愔并不意外,甚至眉宇间还挂着疏朗风流的笑意。
她在外间说话时他便听出是她,只是不愿周老板勘破二人关系,为此生疑。
今日酷热,她撑了伞,想着只是来坊市采买,便没有戴面遮。
没了那层薄雾,她眸子里的水色清透真切,不施粉黛亦很好看。
他深邃眼瞳里蕴藏的笑意愈发深了。
虞愔想起上次这样近见到他还是在春蒐猎场。
他将大袖用攀膊缚起,春衫下若隐若现的削肩窄腰,腰间挂箭,伸手送自己雀儿。
这回,青衫玉绶,则全然是浊世佳公子的装扮。
冠带下男子玉面清俊,额角不见一滴汗液,清净无瑕。
他心中或许渥着一块冰,不为溽热生出半丝躁意。
他浅笑凝望虞愔。
虞愔终于意识到不妥,立刻附身将委地多时的粼锦拾起来,挂回原处。
掩住了檀郎玉像。
她亦不再看了,移步走到屏风前,对周老板说:“这批粼锦我全买了,不过,民女有一个条件。”
她解下荷包,将包内的斛珠倾倒进屏风前、桌上一只琉璃盏里。
珠落华盏,发出清越莹润的轻响。
足响了九十九下,屏风内坐着的人逸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蓬山此去(二)
虞愔接着说:“民女虽买断了粼锦,却一匹也不要。
而是要请老板将之焚毁,且不可再织造售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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