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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则安佝身咳嗽两声,回袖向簪缨躬身揖手,却是下品官员面见贵人之礼,恭敬地垂低视线。
“不敢有意叨扰女郎,只是远远听见此事蹊跷,一时情急。”
沈阶冷笑:“若此为细作,那么九州大地上,这样倒霉的‘细作’,出身优渥的傅郎君将会看到许多。”
簪缨转看沈阶,“这种行径,难道也常有?”
沈阶道:“女郎有所不知,北魏朝廷虽在大力推广汉化,根底难移,看低汉人的胡人匈奴大有人在,北朝底层百姓多是被剥削奴役,正如大晋也同样仇视胡人,与胡姬昆奴在我朝的地位相仿。
“更有一种出身名门的将种子弟,没有马上杀敌的本领,却好玩弄从北朝流落过来的良人奴女子,以此自欺地发泄对北方胡人的不满,殊不知,这些女子亦为汉室女,不过是当年未跟随衣冠南渡的家族,滞留在北朝的后代。”
“女君。”
这时王叡领队回还。
他还真在村庄里找到一个活着的男童,是被大人藏在了压住大石的枯井之中,想是家人尽丧,无人来救,这几日靠食自己的痾物为生。
簪缨只见这男孩不过十岁,不哭不闹,神色呆滞,大而漆黑的双目却空洞如死。
王叡低声对女君道:“末将在此子家中,见屋内房梁上有两具自缢的妇人尸身……”
簪缨听见这一句,胸口的那阵恶心之感又卷土重来。
她闭了闭目,强忍没吐,解下斗篷裹住那个痴呆的男孩,交由任氏带回车厢中缓和身子。
这期间王叡也得知了良人奴的始末,他鹰隼般的目光看向地上二女,沉吟道:“女君才停在这里,便有人上前,确实有点巧了。
想确实是不是北朝奸细,也有一法。”
他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不齿说,但看女君是个心软之人,要她如此撂开手必不忍心,而自己受命保护女君安危,女君又与大将军牵连密切,更不能让北魏寻隙插针,致有反间之患。
簪缨还在等着下文。
王叡只得硬着头皮道:“女君请恕末将言语无状——军中调教女子细作的手段大多残忍,先破身子,以绝情爱。
而这牙人既说良人奴是送给蒙城将领,必保她清白才卖得上好价钱。
女君随行带有媪妇,只要一验……”
“够了!”
“住口。”
沈阶和傅则安同时出声,簪缨却已听明白了。
她袖底的手微微发抖,声里带了寒颤,“何需如此!”
她走到那自称姬氏的女子面前,姬五娘害怕得连连后缩,簪缨只柔声道:“莫怕,想来娘子在家中时,亦当瀹水烹茶,但不知南北有何差异,你们那里击拂茶沫,是两道还是三道?”
姬氏小脸冻得青紫,反应了一会儿,才呆呆道:“北人喜喝浓茶,击拂越久越佳,少则四五道,多至八九……”
簪缨又问:“今有独山玉,是做印章好还是做手镯好?”
姬王娘渐渐明白了什么,目光亮起来,回答道:“独山玉质地坚密,色杂而多变,不宜制镯,做成雕件摆案装饰是最好的。”
说着她不由又泣下,“妾当真是洛阳姬家人,我家中有一件独山芙蓉红玉仿雕珊瑚树的摆件,便在正堂之中夔龙案上,洛京人皆知,不敢骗人……”
簪缨又问了女红针法、绣样锦缎等几个问题,姬五娘皆答得上来。
而她特意夹杂询问几个南朝禁宫中才有的规矩,姬五娘又都不知。
细作可以假扮贵女的身份习惯,但大家闺秀从小培养起的审美细微之处,却不是学些功课便能补足的。
簪缨无他长,唯独这些东西自小耳濡目染,自认辨别得出真伪。
待她问完这些问题,王叡已十分惊异,没想到察问奸细还能这么来。
簪缨清澈见底的目光凝着王叡,余光又扫过傅则安,说道:“这两个姑娘应非细作。
自然,我不如众位见多识广,或许有考虑不到之处,便把她二人单放一辆车中,派人看着,到颖东再由唐氏中转的商队送回北朝,必不教她们窥探生事,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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