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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虽厌烦庶妹的市侩小器,但念在她已是庾氏在京的唯一一门亲眷,还是道:“你看得上眼,本宫遣人给你送去就是了,什么好物,也值当巴巴地开口讨。”
这些话,她们都不避着簪缨,只因知道这床屏风()前脚送出,簪缨随后又会献上更好的来。
一贯都是如此。
簪缨垂低曲翘的长睫,看似乖顺,实则为了掩住眸底波澜。
她半点不奇怪小庾氏的眼皮子为何这么浅,这件秘辛,还是前世她迁入萝芷苑后,听底下的小黄门闲来无事嚼闲话才得知的。
原来卫皇后在世时,庾氏在江东不过是二等士族,后来卫皇后病逝,庾淑妃上位,颍川庾家才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只是关于卫皇后的病因,宫里一直讳莫如深。
谁知就在众人都渐渐淡忘之时,卫皇后的胞弟突然向庾氏发难,揭发庾皇后的大兄庾安侯和二兄庾刺史封山占泽、草菅人命之罪。
听说那卫郎君戾气泼天,庾氏本支四个兄弟,个个咬出事来,甚还提枪夜闯显阳宫,枪刃直逼庾皇后,闹得晋廷险些翻天。
皇帝许是压不住,许是不想压,最终庾氏本支的近百男丁,到底收押的收押,流放的流放,死在徒往岭南途中者不计其数。
之后卫郎君事了拂衣去,出京从军,追随大将军祖松之北讨匈奴,短短几年时间,统领八万北府军,坐镇京口,得封三公之一的大司马。
反观庾氏家族,在建康日渐寥落,空为外戚,到如今已经没什么人丁了。
这些令人震惊的旧年掌故、门阀恩怨,簪缨过去在宫里生活这么久,从上到下没有一人与她说起过。
与阿母义结金兰的,是卫皇后。
与阿母定下幼童亲的也是卫皇后。
卫娘娘膝下无子,殁后,簪缨方被转到继后庾氏膝下抚养。
可惜五岁之前的事簪缨通通都记不起来,她人生最初的记忆,像一根铁签深深楔进脑子里的,便是她将来要做李景焕的太子妃。
可她与庾氏的儿子有半文钱的关系吗?唐家的财富,又与庾氏、与整个李氏皇朝有何关系?——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簪缨被愚弄了一世方懂。
漆案上的博山香炉吞云吐雾,袅袅升腾的雾缕,雪白清幽,却压不下心头火气。
簪缨不想再看庾氏姐妹二人的嘴脸,坐了不一时,推托身乏,起身辞出。
该明白的心里都明白了,但如今她人在宫禁,怀揣巨财,身边又全是皇后的耳目,她不能轻举妄动,以免重蹈前世孤掌难鸣的复辙。
只有等到及笄宴上。
前世太子与傅妆雪在假山后幽会,她还一门心思地为其遮掩,这一回,她不会那么傻了。
——便让所有来宾当面看一看太子的丑行,待眼见为实,舆论四起,她便可以全身而退。
好在,也等不了几日了。
簪缨一走,乜着她背影远去的小庾氏便眯起眼。
“娘娘,”
小庾氏倾身低语,“妾身方才冷眼瞧着,这小女娘今日可有些不像样,面上一直淡淡的。
莫不是……临近及笄,她自忖身价不同,便做张做致起来了?”
庾皇后回想傅簪缨方才的模样,虽有些呆蔫,却也是年年暑伏时的老令儿了。
她向后靠着隐囊,没什么表情地问陆媪:“她这阵子可曾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闲话,又或读了什么闲书?”
陆媪忙道:“娘娘放心,小娘子没有会见过外客,入眼的书简奴婢都检查过,近来温习的还是《孝经》、《女诫》。”
“这便是了。”
庾皇后听罢舒心一笑,指尖点点小庾氏,“鹧奴你啊,性子还是这般躁。”
凤尾花汁染就的鲜红蔻丹,极衬那张雍容华贵的面孔。
她悠悠地笑:“你可知,本宫为何从不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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