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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都忘了。
陈年说,我最怕你学会了忍受,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好,碰到一丁点委屈都要头一个让我知道。
我沉吟片刻,说,我真的忘了,哥,我只是觉得,你不在的时候,这所房子好像没有那么像家。
这么说也许辜负了其他人,可是陈年,生命里你不在场的时间,全都被我视作无足轻重的,所以连记忆都是淡色。
陈年问我明天要不要同他一道去看父亲,被我一口回绝,他也就不勉强。
耳边陈年的呼吸渐渐均匀,我听了很久,终于轻身下床,刚拉开房门,陈年却醒了,问,你去哪儿?我顿了一顿,回头笑道,当然是回自己房里,你以为我还像小时候那样黏着你么?我上个月就满十八了——对了,过两天你陪我去趟郊外的小山庙,我得还个愿。
陈年,你能平安归来,我应该知足才对,对吗?
甫进家门便闻厨房飘香,复合浓郁,我走过去,灶前一道秀颀身影,系着黑围裙,正在案上细致地忙活。
陈年将切好的食材放入碗中,把砧板抹净归位,起锅热油,说,再过半个钟头开饭。
我啧了声道,吓一跳,还以为是赵姨回来了。
又凑上前,揭开旁边那口砂锅瞧了瞧,竟是黄焖栗子鸡。
再看陈年,却从口袋里摸出本小册子,口里念着:先下葱姜蒜煸香,火候把握不好时就全程中小火……我踮起脚在他身边看,字迹密密麻麻。
陈年心里有了数,便将本子塞回去,我顺势在他腰前口袋一掏,边翻边念:木樨肉、糟熘鱼片、荷叶粉蒸肉、雨前虾仁、四喜丸子……这好些都是赵姨做过的菜呀?陈年翻动锅勺,眉梢扬起,笑道,我那天在外边碰见赵姨,顺便就跟她讨了食谱,她讲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锅中腾烟那一刻,他的脸影影绰绰,我单手环上他的腰,记录菜谱的小册子从指间滑进口袋,我将脸贴了贴他背脊,轻声说,好幸福。
陈年瞥见我另只手里提的袋子,问,买了什么?我拿出包装盒在他眼前一晃,说,给你买的护肤品。
陈年说,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
喂,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摇头道,有这么一副脸蛋是上天偏爱,您可别暴殄天物。
陈年在我的督促下不得不仔细敷起脸来,涂上厚厚一层白泥,掩去原来面目,却仍是好看,恍惚一座云石雕塑。
我拿手机照了下来,陈年忽道,你把床底那只盒子拿出来。
我便依言去拿,他又叫我拆开。
是相机和胶卷。
我霎时望向陈年,他温润地笑着,说,补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列车疾驰而过,十八年旧梦在车窗外模糊成隽永。
由于参战之类的关系,加之通过了必要考核,陈年得以就读航大。
几经曲折,做回学生。
兜好大一圈,吻过生死线,却又怀抱初衷。
航大与我的院校同在省城,班车几站便到,以此和陈年见面不算艰难。
开学没多些时日,我去航大找陈年,同他讲自己的计划。
彼时陈年刚下课,舍友约他打球,他摆手讲今天不去,而后带我去餐厅吃饭。
挑了处僻静座位,陈年问,怎么忽然想申请校外住宿?不习惯宿舍吗?我点头,尝了口饭菜,说,舍长和主任是亲戚,开学票选班长,宿舍几个人只有我没投她,被她们穿了几回小鞋。
陈年眉色一凛,将筷子捏紧,问,她们怎么你了?我看着他泛白指尖,不自觉有些微笑,说,你妹可不是好欺负的,就是厌烦,还是搬出去好。
陈年想了想,说,可搬出来毕竟没有住校方便,能不能申请换间宿舍?你才入学,还是和同学多接触些比较好。
我摇摇头,将菜里的花椒一粒粒拣出来,说,我不适合群居,也从来不乐意向外界妥协,我的成年,意味着可以选择不融入。
陈年夹了片牛肉给我,说,你主意正着呢,不过,只是因为舍友不和,学校能批准你的申请吗?我提起嘴角,说,所以我给他们的理由是,我有病。
陈年眉心一跳,被辣椒呛着,咳嗽两声后,说,我周末陪你看看房子。
拼个桌。
有人托着饭盘兀自在陈年身侧坐下,瞧了眼陈年,又瞧瞧我,脸上笑容模棱两可。
饭厅还有不少空位,我打量着来人,想必是和陈年相熟,然而气氛却略显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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