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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到埋在墓园的父母、弟弟,当初事故已经狠狠破坏了尸体,收殓颇为艰难,墓碑照片里的脸却都是笑,古怪滑稽。
但没人关心,葬礼上惺惺作态的亲朋轮番劝他,说人死如灯灭,生者最重要,那些不大不小的家业仍离不开照料,不妨交给他们。
“我知道了。”
随后,杨雍选择了一个性子算不上好、本心算不上坏的大伯,寄住了好些年,大学才彻底搬走。
对方不曾苛待,却同时不亲切,从他手上拿走报酬后,再不主动交流,只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非常客套。
如今杨雍记不清他长相,只记得手掌很大,拍在肩上会发出“嘭”
的一声,对方总习惯这么对待家里的孩子。
虫忽然挣动,翅膀外围轻轻掠过手背,使他回神。
于是杨雍不再思索自己尚未来临的遥远未来,也不猜测那时候是有陪伴的,还是孤独的。
他伸手关了电视,抱着沉睡的巨虫走向卧室,凉风习习,此时已经接近静谧的深夜。
半醉深喉啤酒度数很低,但杨雍酒性很差,平时也几乎不碰,喝了一罐就红上脸颊,被不带恶意地调侃了几句。
这里是离公司有段距离的烤鱼店,越晚越喧闹,各色人群聚集,比如他们桌旁边是好些学生,大概刚结束自习,抽空跑过来解馋。
其实杨雍很少来这类饭馆,一方面是太吵,另一方面是分量太大,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打包也很尴尬。
唯有大学时期在舍友或者班里同学的邀请下,去过几次,每回都像现在这般沉默地动筷,由着旁人攀谈,有问才有答。
部长做中介出身,据说在酒桌摸爬滚打好些年了,对人情往来精明得很,身体受不住才退下来。
但他有自己一套理论:“烤鱼又辣又热,没酒怎么行?来来来,喝几杯润喉,今晚我请客!”
于是众人觉得盛情难却,并且上司请喝酒,拒绝未免太不给面子,便各自开了一瓶。
杨雍喝得少,不过坐在几个男同事身边,不可避免染上了酒气。
最近是一季度的工作完成,不仅达标,而且超出了期望一大截,好几个大客户的单子都做得妥当,因此部长趁快下班了,喊有空的人庆功。
为了表面上过得去,杨雍温和地应下,毕竟平常他除了工作就很少和同事交流,对私下的活动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这样差不多整个部门聚餐是不容易推辞的。
由于奖金可观,大家兴致都挺高,最初要了一打啤酒,后来不够,又向老板追加,空瓶子东倒西歪在桌脚边。
连几个女人也有些面色发红,直喊不陪男人们疯了,一边聊天一边剔鱼刺。
大约吃喝到晚上十一点多,人群慢慢散了,有家有室的同事早一步离开,部长也迫于老婆的来电,不得不唉声叹气喝了最后一杯酒。
剩下单身的人商量怎么回家,杨雍本想乘公交,不料其他人醉意上头,拉着他,僵持了一会,干脆叫了出租把人挨个送走,最后才到他住的地方。
小区里比较安静,可能今晚雾气有点重,围在矮桌下棋的几个老头也散了,一枚磨损了边的棋子丢在地上,很不像话。
因为路上没有灯,住户便快快赶回去,半个人影也无,居民楼窗口错杂地亮了又暗。
初冬的气息似乎已经悄悄游荡,这个城市向来是湿冷的,与杨雍的老家形成鲜明对比,他过了好几年才能彻底习惯。
最初他觉得自己是旅人,冬天的冷黏在皮肤,每走一步,就随着风往肉里头钻,好像要把骨头也钻出细孔,一个劲地发麻。
现在还是浮萍,但多了几分归属感,不是对人情风俗熟悉,而是自己日复一日地过,还能飘到哪里?哦,还有家里那只虫,勉强称得上牵挂,杨雍自嘲般笑笑。
酒精少归少,依旧影响到了他的神智,恍恍惚惚,有点看不清楚东西,摸索了好久才捅中钥匙孔,将家门打开。
巨虫嗡嗡地靠上来,不过那振翅的声音逐渐低了,杨雍自然而然伸手抱紧,坐在客厅,睁开眼时看到的影子还显出微微的重叠。
对方疑惑他的状态,愣了愣,口器蹭着又挪开,反复几次,终于忍不住似的碰他嘴唇。
身体陡然沉重。
有时候杨雍觉得自己有不正常的基因,自孩提时代起,脑海中就经常涌出怪异的念头,只是自我拘束占了上风,令他规规矩矩长大成人。
他不想惹麻烦,更不愿受人关注,初中曾有人闯进校园,在最高的楼跳下来,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就是个疯子。
虽然如此,合上门后,在封闭的、无人窥见的空间,杨雍松开齿关一口一口贪婪吞入虫的气味。
口器柔软滑腻,缓缓探入深处,停了一会,仿佛要回应一般,积蓄着毒液的部位猛地刺入。
液体被些许些许释放,融入血肉里,使他舌头、喉咙都渐渐发疼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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