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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切记别说你会辨驼铃,也能在那么多牲畜的叫声中听得出你的骆驼,好吗?他知道了会杀了你。”
伽衡低头看她,女人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是在帮我吗?”
他轻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自从长安沦陷以来就像叛军献殷勤,如今吕蒙恩完全信任我。
我是一个女人嘛,他们不会觉得女人是需要防备的,因此也能在端茶侍水时捡个耳朵。
起初是一队叛军巡逻的时候,有个小孩从窗户里伸出只手来握着颗随珠,声称要见吕蒙恩,他们就将此事报了上去。
吕蒙恩听闻后立刻找到这个小孩,好生待之,并将看管他的胡人抓了起来。
我当时在门外,听吕蒙恩说‘真要是他就麻烦了’之类的话,小孩一问三不知。
今早吕蒙恩就知道你来了,命我来试你。”
“谢谢林娘子冒险提醒,此事本与你无关的。”
“怎么无关?”
她笑道,“他是叛军,我是唐人。
伽衡也笑了,“那是。
只可惜我的骆驼了,它叫巴瑞施玛,很聪明。”
两人又各自默默想着心事,月亮快要爬到正空了,人站在亭子里只能看到边缘的轮廓和一圈银光。
按吕蒙恩的吩咐,林娘子该回去复命了,伽衡叫住她:“之前那个交易,你说要我带你出去......”
“其实我不想出去的。
外面危险,”
她说,“而我只会修剪树枝。”
林娘子低头钻回树林里,头顶的枝叶将月光挡得严实,脚下盘根错节的藤条隐匿在浓稠的黑暗里。
在童年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她把它们假想成自己从未见过的山川沟壑、河道湖泊,自己与自己玩探险的游戏。
小树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劲儿往上长,林娘子也没有名字,她和小树一起长。
介绍进来的王公公叹道,进了这宫门,到死也不能出去了。
小树长成了大树,枝叶亭亭如盖,不透月光也不透空气,把她的对生活与宫外世界的一切热情、幻想全给闷熄了。
她的青春在无望中蹉跎殆尽,出宫,也不过是一块木头朽在墙里和朽在墙外的区别。
在路的尽头,吕蒙恩背着手等她,“如何?”
“他听不出来。”
吕蒙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回宫等我吧,把洗澡的热水烧好。”
她往回走,在离城墙近的地方可以闻见大街上飘来的血腥和尸臭味。
大明宫修在高地上,以前那是庄严华贵、紫气萦绕之所在,今日叛军在里面数着内库里搜刮出来的赃物,逼迫王女妃嫔们跳舞、苟合。
她的青春与美貌都被无望的岁月消磨去了,所以躲过一劫。
之前的日子安稳到无聊,现在吕蒙恩身边的安稳可是外面的乱世人求之不得的。
可我当真不想走吗?
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马厩,她知道西南面有个老鼠洞,用力一抠碎木屑就往下掉,最终抠出了一个可供人进出的大洞。
林娘子趴在地上钻进去,蚊虫在半空中成团飞舞,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物和胃液混合的臭味,反刍声、嘶鸣声不绝于耳。
她走到那头格外显眼的白骆驼面前,白骆驼已经脏成了灰骆驼,然而脖子上系着的那颗饱含主人爱意的铜铃却不曾丢失。
骆驼不叫,也没有尾巴可以甩,只是斜躺在地上拿一双巨大的眼睛瞄她。
“巴瑞施玛。”
她用和伽衡一样纯正的突厥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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