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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栩背对着他如往日一般将自己缩起来,他似乎是困了,低低地说了句:“没什么。”
凤栩将被子拉上去,盖住小半张脸,丝绸便将脸颊上的泪痕吸得干干净净。
他其实想问殷无峥,如果他早一些明白怎样喜欢一个人,如果那时他对殷无峥更好一些,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可太迟了,覆水难收。
十七岁的凤栩不懂怎么去喜欢殷无峥,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于是要得到,要独占。
二十二岁的凤栩懂了,但再也不能说出喜欢。
风光得意的凤栩遇见了最狼狈的殷无峥,那场相遇便是错的。
世事总是这样阴差阳错。
两年前的宫变是殷无峥的机遇,他因此而重生,却也让凤栩的人生地覆天翻,他早该死了,这几日就像是偷来的一段时光,凤栩不敢再奢求太多,怕这几日都是不清醒时的一场梦。
再贪更多,就要惊醒了。
而殷无峥这晚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他梦见了两年前朝安城的那场逼宫,他趁乱出城时,凤栩就等在城门口。
他穿着一件华贵的赤色龙袍,背后映着漫天鲜艳似血的霞光,对他笑着。
凤栩问:“殷无峥,你能带我一起走么?”
殷无峥知道,这是两年后的凤栩,苍白纤弱得像会被雨打落的花瓣。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将凤栩带上了自己的马,可就在快要出城的时候,殷无峥心底忽然生出难以言描的慌乱,而凤栩在这时忽然转过头,他笑着,却流泪了。
“殷无峥,你走吧。”
凤栩轻轻在他唇角落了一吻,而后身体便当真像碎掉的花瓣一样渐渐消散。
他说:“我走不了啦。”
殷无峥蓦地惊醒。
外面起了风,窗没关好,被风吹得磕碰作响。
殷无峥偏头看向凤栩,他把被子堆在脸上,像是要憋死自己,殷无峥伸手想将被子往下扯一扯,却摸到了满手的湿。
他蓦地想起那时笑到发抖的凤栩。
凤栩那时……不是在笑。
005.夏荷
凤栩也做了个梦,是四年前的一段旧事。
宁康十一年,殷无峥入朝安的第二年,凤栩正是鲜衣怒马的年岁,张狂恣意得像旷野间肆无忌惮的风。
朝安城东莲湖早早开了满湖的花,莲开十里香,红蕖映湖光,万花丛中的少年乘着一叶小舟,月色清辉似银霜般落了满身,眉梢眼角皆是雀跃欢欣。
他的心上人就在湖心的小亭中。
凤栩前事不记,远远便瞧见亭中那道松柏般挺拔清隽的身影,魂也跟着飘过去了似的,不知怎么的便上了湖心亭。
他心里不踏实,踌躇着唤了一句:“殷无峥。”
殷无峥却一反常态地对他笑了笑,低声问:“怎么了,不是要我陪你游船?”
凤栩愣愣地点头,被殷无峥牵着手回到小舟上时都没回过神,轻舸悠悠,四面芙蓉,可谓花好月圆,凤栩歪头靠在殷无峥的肩上,用十八岁的凤栩绝不会有的、犹豫惶惶的语气问:“殷无峥,真的是你么?”
“怎么了?”
殷无峥含笑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从哪回来?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
凤栩想要问,可视线却忽地扭曲模糊,眼前的月下莲池眨眼间枯萎成望而无际的荒芜,凤栩跋涉在呼啸狂风中遍寻殷无峥而不得,最终茫然地举目四望,在混乱而浑噩的思绪中恍惚地明白过来,这才是真实,他早就被丢弃在这片永远也走不出的绝望中了。
“凤栩。”
低沉轻缓的嗓音响起。
凤栩浑身一震,猛地回过身去,周遭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变得虚无,但虚无中那人却无比清晰而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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