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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定缘从来没想过,他还能再次见到梁兴甫。
他是铁铉最忠诚的部下,他是要杀尽旧友全家的疯子;他是太子逃亡前半程最难应付的敌人,也是济南一战中最为可靠的战友。
他的脑子不清醒,但又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在南大营校场的那一场死斗,断后的梁兴甫被潮水般涌来的士兵所淹没。
吴定缘在感慨之余,其实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活着的梁兴甫。
没想到,在自己濒临绝境的时候,梁兴甫居然再一次出现了。
从背后看去,那道宽阔的后背满是伤痕,有的是烧伤,更多的是砍伤,居然还有火器痕迹。
这些伤痕纵横交错,皮翻痂烂,看起来糟糊糊的一片,简直没一块好皮。
可以想象,梁兴甫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差不多是同样状况。
换了寻常人,只怕早卧床不起了。
吴定缘简直无法想象,这家伙到底是如何拖着这么重的伤,从济南一路找到京城来的?
这时梁兴甫已经掐死了挥刀的士兵,狠狠把尸身甩出去。
那身体软绵绵地在半空转了几圈,砸向了后头的两个同伴。
与此同时,梁兴甫如同一只大鹫高高跃起,再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下去。
这些青州旗军多半都听过病佛敌的威名,见面先怯了三分,一见同伴惨死,胆气也随之弱了下去。
待得梁兴甫进入攻击范围时,他们呆愣愣的如鹰隼爪下的雏鸡,别说反抗,连跑都忘了跑了。
紫微殿前响起了一连串密集的惨呼声,中间还夹杂着骨头碎裂与某种液体喷出的声音。
没一会儿工夫,这十几个精锐旗兵,已是全数丧生。
吴定缘对他的杀戮效率,从来没有过怀疑,可这一次却感觉不太一样。
原来的梁兴甫是一块极为冷静的巨岩,稳稳地按照自己的节奏进攻,一拳一脚极有效率。
但现在的梁兴甫像是岩浆,横溢肆流,侵掠如火,仿佛要爆发出自己的一切力量。
也许他自知接近灯尽油枯,所以变得急切了吧?吴定缘想到这里,心中突然一酸。
梁兴甫在一片血泊中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脖子下方又沾了一片新鲜血浆,看上去像从十八层地狱刚爬上来的恶鬼。
他拖着步子,微微摇晃着走到吴定缘跟前,死死盯着他。
吴定缘被他盯得有点发毛,这眼神和在淮安要剐自己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这里血腥味太重,官军的主力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便来不及了。”
梁兴甫道。
“来不及什么?”
“施行尸陀密法,割舍血肉,得大解脱。
只有经此仪式,才能度你去极乐世界与你父亲相见。”
吴定缘叹息一声,这家伙心心念念的,果然只有这件事。
看来他的目的始终没变过,就是要活剐吴定缘。
军营断后也罢,远赴京城也罢,拼死保护也罢,都是为了确保他不死于别人之手。
算了……吴定缘实在懒得躲了。
太子没有动静,今天九成九要死,还是不费劲挣扎了。
他双手一摊,往棺材旁重重一靠,等着梁兴甫动手。
梁兴甫端详着他,凶神恶煞的面孔居然露出些许慈祥:“先前要度你,只是为了报答吴不平的恩情;如今要度你,是为了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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