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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走出屋子。
行至门口时,屏风里传出窸窣转头的响动,软软的声调从床榻那边唤出口:“小舅舅。”
卫觎没回头,柔缓嗓音融入槛外的风凉夜色,“我今晚住在府里。”
像鹌鹑一样埋在被窝里的小女娘,就被这一句话抚平了恐慌的心。
卫觎出门没走两步,却见檀顺站在堂外的幢幢灯影中,颇为担忧地往堂里张望。
之前簪缨与杜掌柜说事时,屏退了众人,是以檀顺并不知此夜之事,只听说簪缨回府后不知为何突然哭了,故闻讯而来。
卫觎今夜内心饱受之折磨,隐密而绵长,他没办法显露分毫,却有人明目张胆地觊觎,气海刹然翻涌,蓦地沉声:“没你的事!”
檀顺周身一震,被大司马一身引而不发的威煞摄得心寒,连询问簪缨如何的话也忘了。
他顿了顿,咬牙不走,脱口道:“我想从军,大司马可否纳顺入营,兵卒皆可。”
上一次便是在这里,卫觎的手下将檀顺制伏丢出堂外,他全无还手之力。
檀顺自那以后便知,没有一副拿得出手的身手,是无法赢得阿缨姊姊的青睐的。
卫觎何等敏捷心肝,一瞬洞察少年所想,冷冷看着他,“我家阿奴不嫁武将。”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哪怕整日悬心吊胆的心情,都不应落在她身上。
檀顺正值血气方刚,怔忪之后火气也冒了出来,满脸不可理喻:“大司马是否太霸道了?莫忘了你并非她的嫡亲舅父,说到底,姊姊的事要她自己拿主意,无需大司马费心做主。”
卫觎想起在屋里一而再的心猿意马,神色沉冷:“我便是她嫡亲舅父。”
不知还剩多少日月的余生,只可做她舅父。
他盯着檀顺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之后去往麾扇园。
杜掌柜仿佛为了弥补过失,早已打点下人在园内点燃了灯燎,这片暂住过的旧居通明如昼。
然而当那片旷寂无边的明亮涌进卫觎眼帘,打在他的鞶底靴子上,他突然感到莫名的空寂。
那道高颀的身影在原地凝立半晌,掉了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簪缨眨着一双失了神采的红肿眼睛,在床上听着脚步声远去,才转过身,便见一抹白影无声无息地踱至床边,仰颈看她。
她伸出手臂,摸了摸狼,仰面喃喃自语:“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么,那么好的人,怎会无青天垂祜。
一定还有办法的……”
“小娘子睡了吗?”
正在这时,春堇在外轻轻扣门。
簪缨迟应一声,春堇这才入内,手中捧着一个冰盒道,“方才大司马出去时吩咐奴婢,取些冰来给小娘子敷敷眼睛,怕明日肿起来。”
簪缨愣神片刻,没有拒绝,拥被起身,任由春堇垫着帕子为她冷敷。
有几次春堇都忍不住想问小娘子,杜掌柜同她说了什么,那个什么什么莲又是何物,会致使小娘子如此伤心,可见簪缨萧索模样,未敢开口。
簪缨明知她心里疑惑,也未多说什么。
等完事后便让春堇出去了,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烛灯静静燃着,簪缨抱膝坐在榻上静静对烛痴望。
时近夜半,烛泪燃熄,簪缨头顶正上方的屋瓦上忽然响起三声忍不下去的敲击,一道不甚清晰的声音从上头透下来:“睡觉。”
簪缨耳尖一抖,这回倒抬头惊讶起来。
半晌,她眸光细细闪,唇角抿起一点重振旗鼓的勇气,乖乖吹灯躺下闭眼。
房顶,卫觎枕臂躺在倾斜整齐的瓦面上。
如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那张常年凛毅的面孔无端温柔了几分。
这个连续征战五十日又长徒奔波一整日的男子,在这么个硌硬不舒坦的地方,终于踏实地阖上眼好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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