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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赖这份心意,阿母连服了一旬新药,如今沉疴渐减,已能自行下地走动。
沈阶听见母亲教诲,低头应是。
默了一许,他又抬起头,问母亲道:“娘,若孩儿为了入仕,想走一条极难走的不归路,无法时时在母亲身边奉养,母亲可准许?”
沈母沉思一刻,慈蔼地看着自己的孩儿,“我从前听你父讲起,为官者有三谋,为稻粱谋,为功名谋,为天下谋,吾儿欲从何者?”
沈阶回:“为天下谋太大,孩儿不敢比追先贤,不敢虚认。
为稻梁谋太小,孩儿不屑为之。
那么,便算为功名谋吧。”
沈母点点头,久病初愈的脸上肃了神色,“若你肯为黎民百姓着想,建功立名,哪怕我不得奉养,又有何不可?若你有朝一日贪婪奸诈,为非作歹,辱你祖辈之名,哪怕你时时孝顺于我,我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沈阶闻言,目光灼灼如星斗,便知自己该去拜访那位女郎了。
他撩袍跪地给阿母磕了一个响头,“孩儿谨记。”
长明灯长明不衰,灵堂里少了外人,供案上多了十几副名士挽联,以及半截据说是当年黄河岸边斩杀胡儿头的生锈马刀。
簪缨不要人陪着,想一人守在这里陪父亲说说话。
杜掌柜罗掌柜等人皆退了下去,唯独卫觎不动,说:“我也想陪三哥说说话。”
簪缨见他实在不肯走,只得心想,好吧,他不是外人。
结果守着守着,两个各自想同先人说话的人,就变成了彼此说话。
簪缨跽在厚厚的蒲团上,目光轻轻侧向那随意蹲在火盆前,漫淡地捻几沓纸扔进去的人。
他的身量太高,坐在马车里簪缨都替他觉得屈就,此时蹲身在那儿,却让簪缨莫名地想起了她的狼,二者踞态竟有几分像。
“小舅舅,长公主殿下说,‘你倒还肯护着我’……那是何意?”
她问得小心。
“没什么,她心性跳脱,常有惊人之举,你不理她就是。”
普天下怕只有他,敢张口便说长公主的坏话,簪缨还是觉得其中有隐情,轻扬的吴侬软音像个春日里够不着花枝的小女()孩:“小舅舅有事瞒我吗?”
她紧接着认真加了一句,“无论何事,都可告诉我,我能受得。”
卫觎终于回头,上下两道漆色睫线汇在眼尾,少了锋利,拖出一笔纵容的余味。
他漫嗯一声,“什么秘密都要告诉阿奴吗?”
有人在避重就轻,可簪缨还是一瞬心虚。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有秘密瞒着他,生怕他下一句便反诘,问她是否也有秘密。
她是不会对小舅舅说谎的。
只得作罢。
堂中静了,偶尔只见不知何处卷起的一阵低风,将火盆里的纸灰卷个旋儿。
门廊外头的徐寔和林锐却是来回踱步,搓掌捏手,就差露出严阵以待的神色了。
徐寔道:“你去,请大将军出来,且回房歇一歇。”
林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不然先生去?——其实谁去也都没用,将军说了陪小娘子守灵,不会离开的。”
徐寔默然。
今日是十五。
外界皆传说大司马每月十六会旧伤复发,犯狂嗜血。
其实不是十六,而是十五之夜的子时。
那也不是什么寒伤,是羯族蛊毒。
只是这个秘密军府里瞒得好,知道详细底里的,除了已去云游四方的葛神医,也便是他还有大司马的少数亲骑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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