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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刻之内,他的脸下面积聚了一块块水湿的痕迹,头痛使他不断淌出生理性的泪水,鼻子里清水和眼泪一起流不止。
一道光向他照过来,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她来了,忙做出恭迎的姿态。
冯凭住了脚,看到他这幅小心翼翼样子,仿佛还有哽咽吸气声。
她声音更冷漠了,斜目质问道:“你在哭?哭什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吗?”
韩林儿俯首忙道:“臣怎能哭,臣是受了风寒,涕泪止不住,让娘娘笑话了。”
冯凭入了殿,两个宦官又一左一右,挟着他入了殿。
冯凭面无表情端坐在榻前,韩林儿抓紧机会,忍着四肢僵痛,匍匐在她脚下堪堪跪住了。
烛光下,她注视着他,双目射出寒光:“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你说的出来,我就放过你,你说不出来,你就跟她一样,你们一块去死吧。”
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他需要向她攀旧情来企求活命了。
然而此时已经轮不到他再清高。
韩林儿悲痛哽咽道:“臣同娘娘相逢于微时,相交于冷宫陋室,臣陪伴娘娘十多年,两度救过娘娘性命。
如此耿耿情分,能换今日一条生路吗?”
“耿耿情分?你的耿耿情分就是替人监视我,伙同旁人下毒谋害我?”
韩林儿道:“那娘娘要我怎么做呢?我告诉娘娘,对娘娘又有什么好处呢?他是皇上,娘娘的生死命运都要仰仗他的心情,他不愿意娘娘有子,我告诉娘娘,娘娘就能一个人捣鼓出个龙子来吗?我告诉娘娘,让娘娘跟他离了心,撕破脸,娘娘还怎么继续坐在这位置上。
还是娘娘打算知道后,继续忍气吞声,给自己增添更多的痛苦。”
冯凭寒声道:“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我最恨身体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她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瞪着他:“你没有资格替我拿主意。
别说你只是个宦官,是个奴婢,就算是我的丈夫,我也绝不能容忍。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做主,就算是我决定不要孩子,也得是我自己的主意,而不是你们合起伙来给我下毒。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难道我这一点都不懂吗?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的身体做主,除非我自己。
拓拔叡敢这样做,我也不会原谅他,你只是一个宦官,你哪来的胆子越俎代庖?”
他明白她恨什么,他怎么会不明白她恨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努力攀爬,忍耐这么多年,只为了能摆脱朝不保夕,命运如花逐水的痛苦。
因为受够了,受够了奴役,受够了性命被人支配的恐惧。
是他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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