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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心享受,也不想靠近那两个戏水的姑娘,就这么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似进了水牢一般。
泡了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唐赛儿道:“可以了,上来吧。”
吴定缘如蒙大赦,连忙出水登上窄堤。
他甫一上岸,突然发现,那块太湖石旁边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头发雪白的黑瘦老太太。
她此时浑身都在哆嗦,尤其是下巴抖得更加厉害,似乎见到了什么惊人物事。
可吴定缘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双眼有一层白膜,显然是得了障翳之症,已然盲了。
在唐赛儿的搀扶下,这老太太颤巍巍走到吴定缘身前,蹲下身子,双手去摸他湿漉漉的右小腿。
吴定缘还没来得及把裤腿放下来,她那满是粗茧的手掌摸上去,有微微的刮痛感。
他诧异地看向唐赛儿,后者用眼神示意少安毋躁。
老太太摸得很细致,尤其是腿肚子的外侧位置,反复摩挲。
这里有道疤痕,不算很深,却颇为粗长,好似一条蚂蟥趴在腿上。
吴定缘不记得自己何时留了这道伤疤。
据吴不平说,是他六岁那年偷玩铁尺弄伤的。
不过他长大之后,曾暗自做过比对,捕快的铁尺不太可能造出这种疤痕。
老太太摸着摸着,突然发出几声悲痛的哀号:“是他!
是他!
是他!”
“是谁?”
吴定缘莫名其妙,唐赛儿和水里的昨叶何却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彻底落定。
唐赛儿丢了个眼神,让吴玉露把情绪激动的老太太搀开,很快窄堤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你们还要跳多久大神?”
吴定缘没好气地问。
“已经不用了,一切都清楚了。”
唐赛儿轻轻吐了一口气,满是褶皱的脸上勾勒出古怪的神色。
她缓缓坐到太湖石前,拍了拍腿:“让老太太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这个死孙儿说才好。”
昨叶何在一旁道:“要不我来说?”
唐赛儿点头:“也好,这件事你厥功至伟,也该由你来讲。”
吴定缘对这个有杀父大仇的女人,半分好感也无,只是冷冷瞪着她。
昨叶何几口把油旋吃完,拍干净手里的碎渣,把半截柳枝从地上捡起来,插入泥土,郑重其事拜了三拜。
“吴公子,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咱们得从这个真武诞辰的拜柳风俗讲起了。”
昨叶何的声音清脆,不比秦淮勾栏里那些歌伎差,讲起话来,更不输瓦子里的说书人。
吴定缘索性双手抱臂,看她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那一年,燕王在北平起兵造反,大军一路南下,官军根本不能抵挡。
他一直打到了济南城,却被一个人死死挡住。
这个人姓铁,名铉,字鼎石,时任山东参政,是个极有胆识的忠臣。
鼎石二字,正是洪武爷亲自赐给他的。
铁铉不愧为鼎石这名,他聚拢了济南全城军民,死守城池,燕军连攻三个月,伤亡惨重,就是打不下来。
铁铉更是亲登城头,亮出洪武神主牌位,怒斥燕王是篡位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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