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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场幻梦中的偶然,如来说“观身不净,观受皆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
,可知连“我”
都是不存在的,我不在,我也无处不在,爱念便是围绕着这一切的虚妄梦魇而生的假东西,叫人在安宁中无谓地生出忧怖。
她同意,她完全同意。
然而断除我执,由此无拘于五行之内、不在六尘之中,跳出因果、不堕转轮,便是无忧无怖,她便茫然了。
就是圣人写出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该在五行之中吧,凭什么就敢说五行之外就能无忧无怖?阿忍冥顽愚钝,如今初尝爱念滋味,竟觉得那不生不灭的西方世界要比这场五蕴炽盛的梦魇还要可怖。
倘若有个伽衡与她之间毫无挂念、就像一棵树与另一棵树的关系那样的世界,她是绝不愿跳进去的,至于现在,无常不无常又有什么所谓。
我每一声心跳、每一滴泪都比真理要真。
与此同时,长乐坊内云霄赌坊。
一个女人坐在最高的楼层上,身后是一面巨大的春雪红杏屏风,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银熏炉上烟气袅袅,此香名为九真香,传闻是赵合德献给赵飞燕烧的。
两个侍女在暖香的氛围中几乎挨着墙睡着了,她也没叫醒,只是独自坐在桌案前,凝视着半掩着的窗户。
这种刷了油的窗纸透光性比一般的纸更好,但是风吹日晒也更易坏,她只是命人一遍遍地去换。
倘若商队雪夜回长安,她需闭着窗户抵御风寒,也能看见蜿蜒的火光流进城来。
今天下午仆人就告诉她闻辩回来了,她便更衣沐浴,一直在这里等着,等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只怕明天都不会来。
她瞥了一眼桌案上的镜子,镜中的女人以前名叫照影,现在被唤作闻夫人;以前风华绝代,现在徐娘半老。
说是半老,不过也是眼尾长出细纹,嘴唇更薄、脸颊更瘦,那惊心动魄的美的痕迹并未消失。
何况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风姿仍是令人心生迷恋的,一个女人只要当过美人,一辈子都知道如何当美人。
门吱呀一声响了,两个侍女连忙站直,她回过头去,准备好的表情又松弛下来:“你也记得要回家。”
闻法冷着脸唤侍女取钱袋,他肩披白狐裘,消瘦的脸埋在绒毛中显得更加窄;取完便走,也不理会母亲。
于是室内又恢复了安静,直到第二天中午门再次被推开。
照影没有睡,回头时却没有半点憔悴、疲惫的模样,像是刚刚在那里坐下。
这回是她等的人了,闻辩朝她笑了笑,缓带轻裘、温文尔雅的样子与她十三岁见到的没有两样。
一串杂役跟在他身后,人手托一个木盘,有的盛珍珠,有的放西域香料,有的摆白叠布......照影只略扫了一眼,便道:“怎么都只有一份?我说过的——”
“另外一份一模一样的,我已遣人送到杨芹家去了。”
她这才眉开眼笑,拉住闻辩的双手,“还是官人对我的话上心。”
“法儿怎么样?”
“总之是不读书的,成天和那些朋友在外面鬼混。”
“我还是请齐翰林来家里指点一下他,你别由着他出门。
赌坊的生意呢?”
她凝视了他一会儿,伸手按住了他的眉心,然后顺着他的鼻梁缓缓滑下,滑过两片嘴唇,他的下唇便被拨得弹了一下。
闻辩握住她的手腕:“赌坊的生意呢?”
“明天是上元节,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你和法儿想的话,我可以陪同;若不需要,我也有事情要办。”
照影撅起嘴,少女的娇憨回到她脸上,她突然转身兀自去拨弄那香炉。
见她不搭理自己,闻辩也懒得找个板凳坐下了,只是简要地叙述了这一趟走下来后的财务收支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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