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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那种将所有人都困住的力量似是悄然弱了下去,凝茂宏竟是一笑,他分明剑符双绝,也是这世间最一流的大剑师,若是此刻真的要绝命一搏,说不定与徽元帝未必鹿死谁手。
可他却撩袍俯身,静静地跪了下去,然后向前俯身叩首。
好似之前在这里喝问“我呢?”
的人,与他并不是同一个人。
松开困字阵,自然是徽元帝对凝茂宏最后的试探,他满意地看着凝茂宏的反应,勾了勾唇:“朕允了,也留你全尸。
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凝茂宏直起身来,静静跪了片刻,倏而道:“阿橘。”
九方辛夷下意识应道:“阿爹?”
这一声出口,她自己也有些怔忡,凝茂宏的脸上,却倏而展露出了一抹笑,某种愉悦从他的内心深处涌了出来,让他的笑容越来越盛,越来越洒然,他抬起头,看向九方辛夷的方向,目光在她的手上微微一顿,却又移开,像是透过她,看向她身后那棵树,也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虽想过要杀你,却也的确当你是我的女儿。
只是做我这种人的女儿,总是比常人要更辛苦一点。
比如,不让我们面前这位多疑的陛下知道你到底是谁,又比如,让我后院的那个愚蠢的夫人不要总是觉得你会替代她的女儿。”
凝茂宏笑了笑,目光偏向着面前的如是菩提树,继续道:“阿云,这是我那时对你的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孩子,我便来做她的干爹。”
一言出,像是将这里的几个人都带回了十多年的某个午后。
三个各怀抱负的少年在一身黑红道袍、抱着白骨杖的少女面前,笑吟吟说着那些天真幼稚,却意气风发的话语。
“等到阿云和青穹有了孩子,可别忘了喊我一声干爹!”
“怎么干爹的名号还被你先抢了?一个人能有两个干爹吗?罢了罢了,那你可得包一个厚厚的红封给阿云。”
“这又有何难,倒是我们的世子殿下,到时候有什么表示?”
“到时候我开府中内库的大门,让她进去抓周,抓到什么是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那时的春风好似要穿过这些年的时光,穿过凛冬的雪,穿过长德皇宫中的血色,穿过澜庭江浩荡的水,拂过如今大徽的上空,吹过神都,再落在玄天塔中所有人的肩头。
一片菩提叶穿过徽元帝以树叶布下的凌厉杀阵,轻柔地落在了凝茂宏的掌心。
他慢慢攥紧那片树叶,像是看到了那个化身为了面前这颗菩提树、再也不能说话少女,恍惚间,他仿若看到她蹲在他面前,轻柔地抚上他的连,笑容哀伤地看着他,正如过去她看这个天下和苍生时的模样。
“我虽终究成了你最看不起的那种玩弄权术、心机深沉、背信弃义的小人。”
凝茂宏轻声道:“但我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
他边说,边向着如是菩提树的方向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眼前幻影的脸,也想要再向前一步,触摸到那棵树的树干。
可下一瞬,徽元帝遍布于他周身的树叶已经三清之气崩裂,将他的周身都穿透!
那样强大到让人几乎难以反抗的力量下,凝茂宏在一声闷哼后,直直向前倒去。
九方辛夷下意识向着凝茂宏的方向伸出手,却被一股大力倏而困住,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
因为这一次,将她重新定在了原地的人,是九方青穹。
“陛下,到此为止吧。”
九方青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不能一错再错了。”
徽元帝面无表情地从凝茂宏的身上收回目光,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嘲讽,看向九方青穹:“青穹,在塔上逃避了这么久,你终于愿意睁眼看这个人间了?塔上十年,你看到了什么?找到救这个世界的办法了吗?”
“我不是逃避,我只是能太过清晰地看到未来。
我看到了大家的面目全非,看到了生灵涂炭,看到了天下终将落入一片火海。
我只是想要在千万种注定一片血海的结局里,卜出一个或许有曙光的未来。”
九方青穹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嘲讽,淡淡道:“这世上应该有这样一个未来的,若是连我也不能卜到,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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