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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惊道:“贵人尚知此乡野小调?”
“东都兼收并蓄,黄钟大吕也有,清雅吴风自然也有。”
王昉之指向早早挑起红纱灯岸上酒肆,水面一片暧暧胭脂色,“临水设肆,吴地风俗倒是有趣。”
船夫又介绍道:“贵人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过几日便是端阳竞渡,孙氏将设宴于邗沟,不论贫富贵贱均可共饮,届时贵人亦可往,看看会稽风韵。”
两岸渐次出现赭色山岩,船公唱起吴讴,音调柔曼,惊起几尾鱼。
王昉之回到舱中,向魏冉低声道:“其水虫有蠳龟鸣蛇。”
“东都常谓之曰南人狡,如此试探,确实符合其秉性。”
魏冉取出舆图,她指尖划过会稽郡的位置,最终落在东海点了点。
明面上是替天子巡狩南方,实则还是为了盐而来,想必吴州诸郡已抱有警惕。
陈郡谢氏与会稽的盟约尚未可知,魏冉本想以重利许之的计划不得不再改一改。
待到暮色四合时分,驿丞引着众人穿过竹扉至了官驿。
南方尚竹子,以其为君子之节,此驿傍山而建,檐角悬着的铜铎为鸱吻形制,与雒阳驿站的虎纹铎大异其趣。
“按本郡《驿传令》,请魏侯移步东阁。”
驿丞嗓音沙哑如揉皱浸水的楮皮纸。
吴州处水网密布之地,对水神、龙蛇、山岳崇拜近乎狂热,驿馆中四处可见蛇鸟鱼三形篆符。
行东阁,廊梁柱间刻着《越王尝胆》,又陈设青瓷枕与竹篾屏风,倒也自成一派清幽。
他们这一间挂了《禹贡九州》,正中标记了会稽,其余朱笔连线延伸到东海。
不多时,驿卒送来菰米饭与莼菜鲈鱼羹,魏冉试毒后以箸尖挑起一片莼菜搁在王昉之碗中,“东都名此物为水葵,曾也风靡过一时,需要以最好的陶瓮存以太湖水,快马加鞭送去东都。”
她尝了尝那片莼菜,是意料之外的口感,薄而脆,既不会过于浓稠,也不会显得寡淡。
“闻到了吗,这驿馆中以龙脑香樟为四梁八柱。”
她故意惊叹道,“想不到会稽之富庶已然胜过中州。”
“夫人博闻强识。”
魏冉一声高后复一声低,“会稽郡守明知我等乘坐官船,却不肯来迎接,这吴州卧虎藏龙,恐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今夜我们同住一间。”
她又以眸光示意魏冉,她指尖蘸了点酒水,在案几上画出个符号——那船夫虽穿着短褐,但身形健硕,应是行伍出身,而且弯腰摇橹时露出腰间小小徽记。
那是会稽孙氏独有的龙鱼符。
“《吴越春秋》中记载,范蠡曾在邗沟畔设‘鱼盐之肆’,孙氏此番宽带倒是热情,生怕哪一处安插不上细作。
住入驿馆倒像入君之彀中,且看明日如何应对了。”
远远传来更鼓之声,三步一响,与雒阳节奏大不相同。
王昉之假借赏月之故,站起身来,悄悄将一炉香灰撒在窗棱外。
月光透过竹篾窗格,在地上投落细碎的光亮,将他们二人重叠的影子分隔成数个小块。
魏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却突然提高声音:“雁秋可要手谈一局?”
她颔首,先行执黑子接连点了几个方位,示意梁上有足音之处,这样看孙氏倒不大按捺得住性子。
“藏头露尾岂是孙氏待客之道?”
魏冉拈起一枚白子,直直弹向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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