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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掏出灯球点亮,周钰方才能勉强视物。
他听到了潺潺流水声,又隐约看见不远处有微弱的光亮漂来,似是河灯。
“此处是,河的下游?”
他问道。
“嗯。”
祝绒将灯球放到地上,拾起脚边的一样东西,放到了周钰手中。
周钰感受到那物件的形状,漆黑的瞳孔闪过一抹惊喜。
“河灯?给我的?”
他的声音轻颤。
祝绒低头看向地面叠放着的三十九盏河灯:“嗯,一共四十盏,都是给你的。”
灯球的光太弱,周钰看不清楚,只能用手轻轻摸索河灯的形状。
这灯,比他们此前做的还要大许多,而且更为精致,船身和灯罩都是由薄木片拼接而成,船身刻有花纹,灯罩上刻有悼念的字句。
莫非,这些都是祝绒特意为他做的?
“周钰,你曾说过,哪怕活了下来,也不得心宁,不得安眠,夜夜遭冤魂缠身。”
祝绒抬手,轻轻取下周钰的面具,在黑暗中寻他眉心的观音痣:“我本不懂这种感觉,直到听见张然描述战场的模样,才得以窥见你痛苦的一角。”
周钰凝望眼前的祝绒,想看清楚她的面容,却只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声音。
可声音,总是令人抓不住,留不下。
“今日,以一盏灯,祭奠一千英魂,你可用这河灯四十,送那殒在凌河畔的四万将士,去往安宁之地。”
祝绒吹燃手中的火折子,递给周钰。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如此,你在今后的夜里,是否会睡得安稳一些?”
迎着一朵明火,周钰终于将她的轮廓看得更清晰。
他接过火折子,越攥越紧。
祝绒,你如此对我,到底想让我欠你多少恩情?
救命之恩他本就未还清,如今她又为他亲手做了河灯……
还不完恩情,叫他如何安心离开?
他失神之际,他们所处之地愈发明亮起来,上游的千盏河灯,已漂到了他们的身边。
好似天上星河坠入凡间,从他们的脚边流过。
“趁着大家还未进城,你得快一些放。”
祝绒轻声提醒道。
周钰垂下眼眸,走近河边,慢慢跪在了地上。
他在祝绒的指引下,用火折子点燃灯芯,仿佛虔诚的信徒为神明献上贡物一般,郑重又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河灯放到了河面上。
他望着那盏他亲手点燃的灯漂走,缓缓躬身,额头触地一拜。
他点燃一盏,便低念一声对不起,放走一盏,便伏身跪拜。
祝绒在一旁望着他,一遍遍地忏悔,一遍遍地低头,喉间哽咽不已,泪水模糊了双眼。
周钰,放完这四十盏灯,磕完四十个头,你的痛苦会轻些吗?
她让泪水无声滴落,因为知晓周钰看不清,便没有抬手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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