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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朱瞻基和吴定缘两人这么舍命一扯,即使是梁兴甫也站立不住,朝着城外踉跄跌去。
如此紧要关头,他的眼神没有惧意,没有惊意,反而射出兴奋的神色。
倘若此时梁兴甫双腿运劲,凭他的力气足以扯住两人的坠势,可他完全不做任何阻拦,反而伸开双手,任由自己从两个垛口之间的空隙滑出城外。
在银乳般的月色中,三个人影在高耸的城墙外侧滑过夜色,白色的布条在人影之间的半空飞舞盘卷,矫若游龙。
三条曲度不同的弧线,从城头一直勾画到浩渺的后湖湖面。
随着三声“扑通”
声,水花绽放,惊起了一群夜栖的水鸟。
这一段正北的南京府城墙,外侧正好与后湖南岸相接,两者之间的湖岸陆壤只有十几步宽度。
朱瞻基刚才看到于谦跌落城头,耳边似有落水之声,立刻判断出从这个高度跃下去,肯定会落到湖水里。
虽然被水面一拍,人也不好受,但总好过在城头完全受制于敌。
他电光石火间想到这一个破局之法,没想到吴定缘居然那么有默契,硬生生地把一个劲敌给拖下了水。
算起来,这已经是朱瞻基这两日第三次入水。
他心中苦笑,手脚并用,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岛游去。
肩头的箭伤本来在苏荆溪的处理下已不怎么疼,这回骤然泡在水里,那咬在肉里的箭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后湖中有五洲,分别叫作梁洲、菱洲、长洲(明朝时,别其在南者为龙引洲,在北者为仙擘洲)、莲萼洲和趾洲。
距离太子落水处最近的,即是梁洲。
这里是当年昭明太子编撰《文选》的读书之处,号称梁园故址。
可惜朱瞻基此时没心情考虑这些文学之事,他飞快划过水面,很快便游近洲边的石堤,气喘吁吁地爬上去,甩了甩身上的水——还好头发被剃光了,不然还要狼狈。
梁洲之上的草木不是很多,目力所及,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十几间长方形的大房子。
这些房子宽窗平顶,俱是东西朝向。
不似人居,也不像寻常库房。
朱瞻基还不及细看,就听耳边满含惊喜的一声:“殿下?”
嗓门已刻意压低,可仍比正常人响了几分。
朱瞻基也是一喜,道:“于谦?”
他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高台旁转出一个人影。
只见于谦的头发全披散下来,间杂着水草,他此时打着赤膊,下半身只剩一条湿透了的亵裤,亵裤上头居然还有几块补丁。
于谦身上穿的是宽袖朝服,落水之后吸足了水分,极为沉重。
他为了活命,只得不顾体面把衣袍都剥下来,这才得以侥幸生还。
朱瞻基看他这一副野人模样,虽是情势紧急,也忍不住笑了一笑。
于谦面色一红,却没有畏缩躲闪,急切问道:“他们呢?”
朱瞻基看了眼湖面:“吴定缘和梁兴甫跟我一起跳了下来,苏大夫估计还留在城头。”
朱瞻基朝城头望去,上面已经空无一人,想必苏荆溪早就跑掉了。
也是,她和另外两人不同,只是为了向朱卜花报仇才加入队伍的,如今眼看全军覆没,没有理由会跟着跳下来。
他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又扫了一眼水面,暂时没看到吴定缘和梁兴甫的踪迹。
这时于谦对太子道:“梁兴甫肯定没死,咱们先去前面的黄册库躲一躲!”
后湖之上的这五个小岛,从洪武年间便被严格封锁起来,专用于贮存天下户籍黄册。
这些黄册记录了南北直隶十三布政使司数百个州县的民生口数,因此数量极其庞大。
朝廷在梁洲上已经建了十几间架阁库,才勉强能够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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