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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恐她误会他是在提醒,又补上一句,“二嫂在这里住得高兴,家里就放心了。”
西屏提着手指,在炕桌上慢慢画圈,看他一眼,轻微笑哼了声,“家里是多心,我在自家姐姐家里,会有什么不好?在我们妇人家来说,天底下还有什么去处比得上娘家?”
时修听见,觉察到他叔嫂间有些气氛微妙,好像一个在做小伏低地哄人,一个在傲着性子不原谅。
到底他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只有他两个才晓得。
他们怀揣着同一个秘密,那秘密只在他二人眉目间闪烁。
这想法令他有些不快,连凳子也坐不住,慢慢站起身,脸色不觉间转冷了,“该摆晚饭了,六姨还不快换了衣裳过去吃饭。”
是代她下逐客令?西屏稀里糊涂间睃了睃二人,预备去换衣裳。
适逢那如眉打着哈欠进来,见各人跟前都有水,又见像是要散,口里便低声咕哝,“都要散了,不晓得急性着叫人起来做什么。”
三人皆没听清,不过只看她嘴唇翕动就知她是在抱怨。
她在家时就耀武扬威惯了的,到了这里来,还算是收敛了些,到底客中,不得不给西屏娘家面子。
她在那里收拾茶碗,低着脖子,金色的夕阳将她的五官融得很模糊,一张脸像是块烂肉饼子,没蒸熟的。
西屏在榻上看着,忽然嗓音有点冽冽地说:“你替我找身衣裳。”
如眉扭头看她一眼,又嘟囔起来,“奶奶耐着性子等会嚜,没见我手上正忙?”
“我是叫你收拾完再找。”
她还是不大情愿,“奶奶统共也没带多少衣裳来,都在那几口箱笼里,自己翻一翻,何必等我?我这里有些不得闲。”
说着,又将西屏看一眼,倒教训起人来,“奶奶也不该穿得这样子,有些话我做丫头的不好说,奶奶自己也要明事些,那些闲话还不够难听?哪有个寡妇见天往外跑的?”
“不是老爷太太叫我回娘家散散闷子?你倒管起我来了。”
西屏缓缓走到她身边,嗅见她身上姜家的味道。
那颓靡的味道,使西屏蓦然间还了魂,她想忘忘不掉,屋里一件件漆得暗红的楠木家具,太阳照不到的时候,它就是黑的;那张天宽地广的精细雕花床,放下帘子来,也是黑的。
她在如眉脸边幽幽一笑,“你是替谁在管我?替老爷太太,还是替别的什么人呢?”
如眉心下一惊,顿住手扭头,看她须臾,便装痴作蠢地一笑,“什么什么人?我不明白奶奶的话。”
西屏的笑在唇上冻了会,再不往下说了,掉过身往卧房里去,听见嗑哧嗑哧的,后头又收拾起茶碗。
她在这里住了这截日子,险些忘了过去,也亏得是如眉来了,提醒她江都的日子不过是个梦,泰兴才是蛮横无理的未完的现实。
她在竹帘底下立住,回头瞥如眉,见如眉没在看她,目光不觉放冷。
第20章不要脸!
次日趁西屏午睡起来,特地服侍她梳洗,有心要试探试探她的意思,便拐弯抹角和她拉扯家常,“忘了告诉奶奶,你走后,老爷嫌给咱们二爷筑的坟不够体面,又新加筑过了一遍。”
“是么?”
西屏在镜中瞅她,她背着身子在那长供案前搽一只梅瓶,瓶子里插着一枝鲜红的月季,红得要滴出血来。
如眉尽管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也赶巧,老爷正嫌不体面呢,丁家就打发他们大爷送来一对看门的铁狮子。
老爷一瞧,正好,就给立在二爷坟前了,说是要给二爷看家护院。”
言讫暗瞟西屏一眼。
西屏梳头发的手顿了下,又接着往下梳,一梳到底,乌蓬蓬的秀发边,发出低声的咕哝,“丁家大爷——”
“你还记得那丁大官人么?从前到过咱们家两回,家里是在山西开冶铁场的,泼天的富贵,论财力,比咱们家还略强些呢。”
西屏假装不记得,摇了两回头,“不过好歹要多谢人家,还记挂着咱们二爷。”
“他和咱们二爷原就是朋友。”
“朋友?”
她丈夫那些所谓朋友,她是知道的,不是都是撮哄着想占他些利,谁真心实意看得起他?男人纵然是做了皇帝,床笫之事上无能,也要暗被同类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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