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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陪笑道:“陛下怎么没见过五铢钱?那日酒舍里头便见着了。”
他的脸竟然有些微红:“不仅见过,且用过了。”
“好好好。”
我敷衍地答应,又忍不住低声怨道,“明明是我付的钱,陛下欠我的。”
这声音很低,却因周遭雪地的寂静而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忍不住拍了拍我的头:“你还记着这事儿呢。
朕不是让李内侍跑了一趟吗?总能还清那几日欠着你的五铢钱了。
难道他没有把东西给你?”
我想起了我留在兰芝家的那个朱漆匣子,但我并不愿告诉他,便叹气道:“陛下,有时候,金银钱币能解决许多事情,但也有许多事情,是钱和赏赐所解决不了的。”
“比如呢?”
我有无数的话涌上了心头,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略一思量,说道:“就以方才所说的这些宫人为例,你把他们关在深宫里头,让他们离开了家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得见外边的天地,也去不成几次家书,辛苦不说,恐怕还胆战心惊的,怕伺候不好,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掉了脑袋,有性命之虞。”
他看着我,似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宫里也有法度,并不是这么容易就掉脑袋的。
各宫妃嫔,也不能随意体罚她们的宫里人。
若是女使,到了二十五,未得宠幸,也可以放出宫去,自行嫁人。
不至于如你所言,十几年、几十年禁在深宫中,不见天日。
这里,被你说的,倒像是诏狱似的。”
他停顿了一回,又说:“不过,你待你的宫里人确实亲厚。
朕责备她们不得力,也是总你替他们挡在前头。”
我脸一红:“只是推己及人罢了。”
他有些讶然:“推己及人?那你可是也害怕朕?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会丢了性命?”
我支吾道:“这样的顾虑自然会有。”
我仰起头,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个女子梳着垂云髻,穿着深衣,披着狐裘,俨然是汉朝年轻妇人的模样,不由地黯然说道,“只是,倘若是因此而不说话,或是只说一些冠冕堂皇奉承之言,那我来这一遭,有何意义呢?”
他似是有些欣慰,眼里含了笑意,但须臾,又有些迟疑地问:“那你可觉得,入了宫,离了家,离了乡,一辈子就被关在里头,见不得外面的天地了?”
我摇摇头:“我记得我一进未央宫的时候,陛下说,这里便是我的家,若是家,便不会觉得这里是一个囚笼,是个不得见人的地方。
若不是家,哪怕天地再大,无处施展,也不过是大些的囚笼罢了。”
“这是朕之所期,你如今来得也多时了,可觉得这里是你的家?”
“很久以前,也是这般的冬日,有白雪,有寒梅,我的阿父告诉我,心安之处,便是故乡,便是家。
无论是草舍陋室,还是华丽宫室,无论是乡村野地,还是繁华城池,唯求心安。”
建始四年的第一场大雪落下,盖住了所有的喧嚣,盖住了农人的劳碌。
妹妹因着周义帮忙打水的恩情,去送一碗腌菘菜,屋里只有我与阿父二人相对而坐。
白日寂静得就像没有尽头的长夜。
我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唯有一只孤鸦掠过长空,不知怎的,想问一问这个曾经的儒生:“阿父,你初到这儿时,觉得这里,好吗?”
阿父淡淡地答道:“有一屋一檐避寒,自然是好的。”
“你可会想念你的家乡?”
我顿了顿,“我们的家乡?”
他叹了口气:“于阿父而言,你们的阿母在何处,何处便是家乡。”
“阿母?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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