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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冯市长频频对着电话号码本愣神、犹疑,黄一平心里明白了几分。
于是,趁一次闲聊,他主动把话题转到即将进行的测评上,说现在很多部门负责人私下议论,这一票到底该怎么投呢?两边都不能得罪呀。
冯市长就问,这么说,他们已经在下边活动过了?
黄一平说,我想是这样。
这时,冯开岭眉心处的那个川又聚合起来,原本平缓的河流立马变得湍急,右腮边高高隆起的咬嚼肌也抖动急促。
要不,也和有关人员打打招呼?黄一平试探道。
冯市长沉默好久,才长叹一声说,唉,也好,既然人家不仁在前,也就怪不得我们不义。
不过,注意点方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黄一平如释重负般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于是,从当天夜里开始,黄一平便空前忙碌起来。
按照惯例,参加市级领导候选人测评投票者,一般会是机关部门和下属各县区的党政主要负责人。
黄一平先花了大半夜时间,对照花名册排了一下人头。
这些年里,由于市里党政一把手之间矛盾明显,阳城官场也泾渭分明地形成几个山头,其中多数若非市委洪书记一派,便是市长丁松一党,也有一些是两边讨好、摇摆不定的中间派。
张大卫和秦众,虽说分别是洪书记与丁市长阵营的人,但这两派中人也未必就一定会看好他们。
譬如不少洪派中人,或出于嫉妒,或因为不服其能力水平,或在工作中曾经有过某种过节,或缘于另一种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对张大卫并无好感,反而会把票投给秦众。
反之亦然。
因此,黄一平充分运用其平时掌握的信息,把那些可能参加投票的对象,分成了几个不同层次:秦派,张派,冯派,可能变化、也可以争取的观派,还有就是面目不明确的模糊派。
对于不同的对象,黄一平采取了相应的处置办法。
铁杆秦派、张派的人,是竞争对手,当然不能惊动。
冯派人物,只消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大家彼此鼓励、提醒、谋划一番,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一平工作的重心,是那些观派和模糊派。
这帮人,所处大多是权力不大、管辖区域较小、下辖人员较少的边缘性部门,别看平常不大受人关注,人头数量却相当可观,投票时他们的意向往往决定天平的倾斜。
说白了,这些人手中一票与强势部门负责人的一票,分量不差丝毫。
因此,黄一平在这些人身上花足了工夫,动足了脑筋。
那些天,一介秘书黄一平忽然变得日理万机,行动诡秘,日夜处于高度亢奋状态。
白天,他悄悄穿行在档案局、地震局、气象局等等冷点部门,针对不同对象的性格、心理特点,或是专程拜访,或是佯装顺便路过,于那些一向门庭冷落的局长、主任万分惊讶之际,适时送上冯市长莫须有的特别问候,直到那些人对其来意心知肚明。
晚上,他则分头约一些人出来吃吃饭、品品茶、喝杯咖啡,不经意间就把某种意图挑明了,而此意图又恰恰与在场者的未来官运密切相关。
有天深夜,黄一平驱车到家乡阳北县夜访县长,甚至差点殉职途中,幸亏脚下刹车踩得够狠。
连续几天忙下来,真是苦不堪言啊!
见他疲劳不堪的模样,妻子汪若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埋怨说,你看你,这是人家冯开岭当市长,又不是你当市长,忙得这样屁颠颠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黄一平对汪若虹的这种妇人之见,非常不以为然。
他心想,我是市长秘书,秘书和市长是什么关系,这还用问嘛!
他想起刚当秘书那会儿,经常和几个年轻同道议论领导与秘书的关系,有的说鱼与水,有的说红花与绿叶,有的说形与影,有的说大脑与手脚,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后来跟冯市长了,就当笑话说与他听,冯市长思索良久说,是唇与齿,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吗?当时,黄一平对冯市长的比喻特别感动,也感觉特别温暖。
他想,跟在这样的领导后边做秘书,再苦再累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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