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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裴邵才说:“那就有劳荀叔,这些日子再费费心。”
“那是自然。”
荀白趋还想说什么,最终只能拍拍他的手臂。
其实荀白趋是担心的。
当年他受裴公所托来到京城,除了是裴邵的医士以外,还担任着看管劝谏裴邵的重任。
裴家两个儿子都在马背上长大,骨子里到底是有些桀骜不羁,只是世子裴邺是长子,相较之下性子更随和稳重,裴邵就不一样了,别看他平日话不多,但却生了一副直肠子,脾气一上来就容易惹出祸端。
四年前他受旨赴京,裴公与裴世子实在放心不下,才命荀白趋在他身边多加提点。
可这两年裴邵性子越发稳重内敛,尽管是他觉得厌恶烦躁的事,也能在人前做到滴水不漏,只要他想。
荀白趋这会儿担心他一时气极骑马进宫去找圣上的不痛快,但裴邵只是谢过了他,而后神色如常地回到屋里。
看起来十分冷静。
荀白趋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又被关在门外闷闷不乐的虎斑犬,弯下腰摸它的脑袋,“咱们这公主究竟什么本事,连你都对她念念不忘。
阿邵这小子,惨咯。”
……
裴邵坐在床前的椅上,沉默地盯着榻上的人看。
程慕宁长了张清柔幽婉的脸,平日里又时常笑着,即便那种笑未必真心,乍看之下却也给人一种温柔随和的亲近感,但金尊玉贵的长公主,眉眼间总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自矜,让她即便表面上平易近人,也遮盖不住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此刻静静躺在这里,倒是少见的多了几分似乎并不该属于她的脆弱。
只是这种脆弱像是长在刀刃上,藏在锋利的冷光之下。
裴邵不由想起了四年前,刚入宫的时候。
那时延景帝驾崩,正值深秋。
裴邵自丹凤门入宫,满目白绫,不见半点红花绿叶,远远就听见了宫人们哭丧的声音。
灵堂设在长信殿,高达三尺的围墙托底,外围十九层台阶,跪满了身着素衣的宫人,台阶下是排队吊唁的大臣,有几个被冷风吹得东倒西歪,还坚持正了正冒冠。
纪芳领他在旁候着,小声道:“这会儿人多,估计还得等上半个时辰,二公子若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偏殿歇息?”
裴邵往人后一站,“不用。”
他体型比这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都要高大健壮,这么一站,立即引来了诸多注目,有消息灵通之人早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不过短短一炷香,便已经有不下十人凑过来套近乎。
裴邵这种战场上拼杀过的人,看不上京城里只会坐而论道的贵人,诚然碍于父兄的叮嘱不会轻易给他们难堪,但让他虚与委蛇也实在很难,应付几个便已经失了耐心,朝纪芳说:“烦公公领我去偏殿。”
纪芳心领神会,“二公子随奴才来,入秋天冷,正好偏殿里备了暖茶——”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竟有人敢不卸甲就进宫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同样威风的士兵,看起来来者不善。
就听纪芳心惊道:“这穆王何时进京了?”
那时许敬卿在朝中尚未独树一帜,许敬卿之外,还有个几次妄图把持朝政的异姓王。
延景帝病中为储君谋划诸多,他担心程峥控制不住朔东那十五万大军,于是临终下召困住了裴邵,自然也会因担心程峥斗不过穆王,而寻机将穆王遣回封地。
没有圣旨,按理说穆王不该私自回京,何况还是带着重兵重甲。
众人交头接耳,其间有人上前与之殷勤攀谈,穆王脸上没有吊唁君主的悲痛,反而在交谈中朗声大笑,那挑衅的意味昭然若揭。
有官吏看不过眼,出言指摘,却得穆王说:“先帝殡天,身为臣者岂有不来吊唁的道理?我知新帝眼下事多,便自行来了,有何不妥——”
他说话间一顿,见那灵堂出来一个人,倏然转了个语调,高声道:“臣拜——”
然而下一瞬,穆王的语气跟着往下掉了掉,“是公主啊,臣拜见公主,还请公主节哀。”
众人的视线随之调转,裴邵跟着看过去,不由地眯了眯眼。
彼时程慕宁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宽大的麻衣把她衬得娇小又瘦弱,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与之相符的胆怯,她的手搭在冰冷的栏杆上,平静地投下视线,开口说:“穆王进京,可有圣上授旨?”
声音却很婉转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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