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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就是一个发育不全的驼背,这时他把一张羞得通红的脸比平时更低地缩在肩膀里面,为了故作镇静,拼命地向后甩动一条长得令人吃惊的胳膊,另外一只胳臂向前伸着,手里托着一份电报。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偷偷地东张西望,找寻他的老板。
当他找到了托马斯以后,就开始从人丛中挤过去,一面向那些客人们不住地致歉。
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做,因为没有一个人注意他。
客人们在继续谈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略微移一下身子给他腾出道儿来。
而当他鞠了一个躬把电报递到布登勃洛克议员手中,后者拿到电报离开了吉斯登麦克、吉塞克和乌格特,走到一边打算读它时,仍然是几乎没有一个人留心这件事。
虽然今天接到的电报大多数都是贺电,但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在办公时间内收到的急电还是必须立刻送来。
游廊在通向三楼的地方拐了个弯,沿着客厅的侧面延伸下去,直通到仆人使用的后楼梯,这里还有客厅的一扇旁门。
对着三楼楼梯口是一道从厨房往上送菜的升降机的门,旁边靠墙摆着一张比较大的桌子,那是使女们擦拭银器的地方,议员就站在这里,背对着那个驼背学徒,把电报打开。
但是他一下子是那么吃惊,不论是谁都要大吃一惊,看,他痉挛地、急促地倒咽了一口气,咽得那么急,弄得喉咙发干、连声咳嗽起来。
他想说:“这倒好。”
但是他后面的嘈杂的声音把他的语声掩盖住。
“这倒好,”
他又说了一句,但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最后一个字只成了一声耳语。
因为议员既不动也不转身,甚至连一个手势也不给,那个学徒只得手足无措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怪模怪样地鞠了个躬,从后楼梯走下去。
议员先生依然站在那里。
他那握着电报稿的两只手松软无力地垂下来,他一面仍然像刚才那样半张着嘴,迅急而费力地一口又一口地吸气,一面前后摇摆着上半身,同时又像中了风似地,机械地不住甩动头发。
“这一点雹子这一点雹子”
他颠颠倒倒地说。
但是过了一会他的呼吸逐渐均匀了,安静了,身体的摇摆缓和了;他的半闭的眼睛罩上一层疲倦的、差不多是绝望的神情,他沉重地点着头,转过身去。
他打开大厅的门,走进去。
垂着头、步伐迟缓地走过这间大厅的光滑如镜的地板,在屋子的最里面的一扇窗前一只深紫色沙发上坐下来。
在这里是无人打扰的。
可以听得到花园里喷泉的淙淙声。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闯着窗玻璃,前厅里的嘈杂只能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参议懒散地坐在那里。
“这样倒好,这样倒好,”
他低声自语道;过了一会又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平定、宽心了似地,又说了一遍:“这样非常好!”
他放松了身躯,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然后坐起来,折起电报;插到上衣胸前的口袋里,站起身,预备回到客人中间。
但就在这时候,他又像受到打击似的,重新倒在沙发上。
那音乐那音乐又开始了,一阵怪诞的喧嚣,模仿的是快马奔驰的声响,由锣鼓和铙钹打出拍子,但是其余的乐器却或者过缓,或者太急,没有一样能合上旋律。
这是愚蠢无知,刺激神经,令人无法忍受的一团混乱,咯咯吱吱,轰轰隆隆,咿咿轧轧,中间还夹着短横笛的几声尖利的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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