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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布垂遮的轿厢之中,韩侂胄声音低沉,“如今你在刘太丞家露面,公然替宋慈解围,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叔公当回事了。”
韩絮也身在轿厢之中。
她倚靠壁板,微低着头,不久前在医馆里那副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此刻已是分毫不见。
原来当初何太骥死在岳祠后,韩侂胄的本意是让时任浙西提点刑狱的元钦接手此案,然而韩絮听说宋慈在岳祠当众辨析案情的事后,入宫求见皇帝赵扩,极力言说宋慈公正无私,请求让宋慈戴罪查案,自证清白。
出于已故恭淑皇后的缘故,赵扩对韩絮甚为宠爱,破例答应了这一请求。
韩侂胄在宫中多置眼线,很快获知了此事,彼时的他不认为区区一个太学生能掀起什么风浪,又想着此案牵连杨家,让宋慈出面查案也好,倘若出了什么岔子,一切罪责皆可推到宋慈这个外人身上,于是顺水推舟,迎合上意,也出面保举宋慈查案。
“叔公是要做大事的人,”
韩絮开口了,声音很轻,“何必非要与一个学子计较?”
“你也知道我要做大事。”
韩侂胄加重了语气,“你虽为郡主,受圣上宠爱,可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
当年若没有我,你姐姐能当上皇后?你能做得了郡主?北伐当前,儿不懂事也就罢了,连你也来给我添乱。”
“我从没有添乱之意。
宋慈对叔公多有得罪,但他为人耿介,品行端直,这么做只是为了查案。
还有当年他娘亲那起旧案,我也是有所耳闻……”
听到韩絮言语间维护宋慈,还提及宋慈亡母的案子,韩侂胄的脸色越发难看,忽然喝道:“停轿!”
行进中的轿子一下子止住,停在了灯火如昼的大街上。
“你下去吧。”
“叔公……”
“下去!”
韩侂胄眼睛一闭,似在极力克制心中怒火。
韩絮面若冰霜,点了点头。
她不再多言,掀起轿帘,自行下了轿子。
站在街边,目睹韩侂胄的轿子在众甲士的护卫下沿街远去,韩絮不禁仰起头来,凝望着漆黑无尽的夜空。
当她再低下头时,繁华的临安街头,被甲士分开的行人早已合流,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她在这份热闹中默然转身,朝锦绣客舍的方向慢行而去。
就在韩絮往前行走时,其身后不远处,两个醉汉勾肩搭背,正晃晃悠悠地走在街边。
“若是教我知晓,那日在……在侍郎桥上,是哪个浑蛋推我下河,看我不……不打他个半死!”
左侧的醉汉身量稍高,脸上长了不少麻子,看起来年纪尚轻,说起话来却很是粗鲁。
右侧的醉汉个头瘦小,生得獐头鼠目,竟是曾因杨茁失踪案入过狱的窃贼吴大六。
吴大六看起来比左侧醉汉年长了十多岁,笑道:“我说贾老弟,这都好些天了,你这口气还没消啊?”
“如何消得了?”
左侧醉汉名叫贾福,恶狠狠地说道,“一提起这事,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不久前的初十深夜,他在青楼吃醉了酒,回家时赶上下雨,衣服鞋子很快被淋湿了。
他瞧见街边屋檐下有个乞丐蜷缩着身子在睡觉,天寒地冻的,那乞丐还穿着一双木屐,裹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襦袄。
虽然襦袄和木屐都很老旧,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应该是刚捡来没多久,最为重要的是,这两样东西都是干的。
他当时酒劲上头,想到自己全身湿透,竟莫名起了恨意,眼瞅着周围没人,便朝那乞丐狠踹了几脚,将襦袄和木屐抢了过来。
他蹬着木屐,拉起襦袄遮头挡雨,醉醺醺地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侍郎桥头,忽见桥上有人正打伞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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