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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顿了顿,停下脚步,“其实,孤从不信什么贵贱有别。”
意识到他另有话,令漪眼波微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男人身姿挺拔修长,月光下的一张脸隽秀昳丽,像伊河之畔刀斧凿成的摩崖石刻,瘦骨清像: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当年只是渭水边的一介渔夫,开创汉朝四百年基业的高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
可见人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高与贵,低与贱,都是要靠自己去改变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是么?”
男子呼出的热气有如三月春霭扑面,吹撩起女郎凌乱的耳发,带着一股金猊香的味道。
冷冽幽清,却引得令漪心头突突地跳。
她面上已经红完了,似有火在烧。
忙低下头避开:“殿下说笑!”
“先父……先父既获罪于朝廷,令漪也只是侥幸捡得一条命,这样的出身,又丧夫守寡,今生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今日能得殿下庇佑、苟活于世便已是令漪的福分,实在不敢痴心妄想。”
“却也未必。”
晋王的脸在月色阴翳下晦暗未明,声亦极冷冽,“你父亲——虽是先帝钦定的罪臣,可昭懿太子已替你家求过情,先帝没有再追究裴氏其他人的罪责,你便没有罪。
又何必妄自菲薄,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同宋家结亲,利用婚姻和男人给自己改命,你从前不就做得很好么?如今,自也一样可以。”
说完这句,他视线牢牢锁在那张听得入神的妩媚小脸上,像鹰隼之于猎物,势在必得。
令漪却是大骇,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这是,这是在敲打她么……
她虽猜到今夜之事他未必不知情,但以她现在宋氏遗孀的身份,他只能选择庇护她、替她惩治嬴菱。
毕竟她才回王府便传出失火的消息,这件事传出去,王面上也无甚颜光。
可他方才的话她却听不懂了……这是在鼓励她往上爬?还是他也信了嬴菱所说的她想勾引他,是在用她算计宋郎的旧事来敲打她?
正当她惶惶不知所措之时,他递过一方素帕,意谓让她擦净脸上的泪:“早些休息,阿妹。”
这一声“阿妹”
温和而富有磁性,令漪心里有如小鹿乱跳,惶惶应道:“令漪恭送王兄。”
眼前光影一拂,是他动身离开。
令漪攥着那方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帕子,目送他在侍卫簇拥下缓步离去。
真好啊。
她心间忽生感慨。
有权力真好。
因为有权力,所以可以十分轻易地教诲旁人不用在意尊卑贵贱,哪怕这道鸿沟,是底层人穷极一生也翻越不了的天堑。
因为有权力,所以可以随心所欲,随意的一番话都能叫下面的人琢磨许久,惶惶不可终日。
她又想起方才他教训嬴菱的一幕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就算太妃贵为嫡母,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他处置女儿。
这就是权力,像千年的名酒,着实令人上瘾。
所以啊,这么好的继兄,公正,明事理,爱护弟妹,又手握重权……如果他的权力能为她所用,她想做的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月光被风吹动,透过毵毵的垂柳,坠入她映着濯濯银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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