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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教导的是,儿子记下了。”
归灿俯身行了一礼,表示恭谨。
“可是父亲……儿子这几年游历各城,考察地理民生,发现汉国与郑国接壤城邑的府兵并不多,六七个乡里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八百乘车兵,按我军‘一乘’是三百六十人算,也不过十万人,况且府兵战力远不及大将军麾下北军,更不如您治下的沣都都尉。
郑国乃中原大国,狭陉关亦为兵家必争之关,他们必有重兵出动,岂能轻易被区区十万府兵击退?”
归婴摸了摸颌下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这就是另一个巧合了。
说来也奇怪,十一年前的那场战争,那时郑军布置在狭陉关的兵力并不多,否则也不会成就我们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相国又善谋划……最终以少胜多,收复失地……”
归灿奇怪道:“他谋划了什么?”
归婴摇摇头:“这一点我也不甚清楚,大概相国原本就为郑国人氏,又精于筹谋布局,总比我们更了解郑军吧。
无论怎样,收复狭陉关,于我汉室有百利而无一害。
自那以后,相国便威望鼎盛,功高至伟,你难道不见,相国如今已‘总理百揆’了么?他王庭政事皆可过问,奉常司的事,也就不由我一人决定了。”
“总理百揆”
,即总理政务,摄君政,监百官。
这一顶殊荣自古以来只给政绩卓越的功臣。
这样一来相国就比太师和太尉都要高出半级来,高傒能监听百事,连太师和太尉也在他的监审之列,不难想,相国在王庭的分量多么举足轻重了。
归灿问:“王上都未亲政,按理说各级职权不该有大动作,是谁提拔的高氏呢?”
“这自然是……百官推举,联名上表了。”
归婴的语气带了一抹嘲讽的意味。
他没有点破,归灿已然明白了。
高傒一功成名,王庭内外,早已遍布他的党羽,如此才有“百官推举”
的可笑场面。
在高氏的蚕食下,奉常司自然也不可幸免,大凡有真才实学的侍讲大夫,都在这几年被高氏党羽罗织罪名一一换下去,再替上来一群趋炎附势的腐儒,尽教给王上空谈无用的东西。
王庭的一切都在被高氏快速浸透,不择手段。
归婴望着案前的灯烛,默默无言,他不知道自己能斡旋到什么时候,王上马上就可以成年了,归氏能坚持到那一刻吗?
归氏和高傒不一样,几百年的士大夫血统让归婴不屑于和高傒搞那一套明争暗斗的小人技俩,士人有士人的坚守,但他却忘了,只坚持礼法,是无法扳倒已经膨胀的高傒的。
圣人书里只写了“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但从没写过君子与小人的交锋,吃亏的总是君子。
归灿今晚才明白,此时的王庭已不是以前局面了,他想到常年呆在王宫里的符韬,道:“怪不得先太王太后要召大将军独子进王宫,常伴君侧,这一步实在是良苦用心!”
归婴缓缓点头,认同了儿子的推断。
叫苻虢的儿子长在宫中,既是对符氏的拉拢,也是对符氏的警醒。
对于符韬本人而言,陪在君王之侧长大,既是一种殊荣厚遇,也是作为一个人质。
归灿道:“若是大将军能及时还都,情况还不至于太糟,但现在狁方骚扰持续不断,边关连年战事,他哪能抽身?”
他低头想了想,道:“父亲,如今国都中只有归氏能与相国一族抗衡,不久后便是王上的成年礼,此乃千钧一发之际,请父亲准许儿子继续为王上侍讲!”
归婴扫视儿子一眼,问道:“你就不怕吗?”
归灿坐直了身子,凛然道:“为国尽忠,服侍君王,乃吾辈卿大夫之责也,怎能因小人作梗就退却?况且先太王太后与先王太后近年又相继殁世,当今王上孤弱,独守王宫,主少国疑,国基不稳,此正当我效忠死节之际,为人臣子,又有何处可退!”
归婴透过烛光望向儿子,笑了笑,这一次是欣慰的笑,叹道:“是吾子也!”
归婴招了招手,叫归灿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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