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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能跟万岁爷并驾的皇后了,就凭她今夜的举动,每一句话都能得个万死的下场。
夏和易把顶嘴的冲动全压了下去,她不是不能谨小慎微,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事关终身,她真的说不了谎。
短短一刻,她将未来几十年都想过了一遭,不管万岁爷记不记得上辈子,她都已经把他惹火了,就算现在改口,万岁爷也必定不能待见她,她要是改口说愿意,被塞进某个犄角旮旯的宫殿里,或是被万岁爷记仇找机会处置了,或是一辈子见不到万岁爷直至孤寂老死,她都无所谓。
真正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只要迈进这高高宫墙,就得一辈子和夏家捆在一起,为夏家图谋,为夏家鞍前马后,连死都不能死得畅快,不能自缢,就算病死老死,也得在宜陵里争一块好地才能死。
光是想想,胸口就闷得要憋噎气儿了。
不敢反抗,也不能答应,只能装哑巴不吭声,决然往地上一磕,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厌世感,给人一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错觉。
皇帝望着那颗脑袋,毛茸茸伏在地上的脑袋,不得不抬手扶了一下额头,手指触到的地方正在思考该怎样描绘她,总归没有一个是好词儿。
顽固不化,冥顽不灵,犯上作乱,死有余辜。
皇帝感到困惑,他的皇后为什么是这种人?过去三年,他的后位上坐的真的是面前这个人吗?为什么让他感觉如此陌生?他那位寡言少语进退有度的皇后是被荣康公府的湖水腌傻了吗?夏和易快要颓然透顶了,静静趴着,等着铡刀什么时候真正落下来,喀嚓一下一了百了,大家都省了事儿。
一双重底的玄色黑舄走过来,停在她面前,也那么静静停着。
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上辈子在荣康公府成亲,手里牵着一头大花红绸,从红盖袱下顺着红绸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一双纤尘不染的玄色皂靴。
还不知不觉地联想到,待除去盖袱,他从新房的摇曳烛光中看过来时,眼底那抹复杂的温情。
“夏和易。”
万岁爷开口叫了她的闺名,声口里再没有刚才凛凛天威的恫吓,也没有故作礼贤下士的亲切,平直的询问显得尤为真切,“你为什么不愿意进宫?”
夏和易愣了下,为他突然收敛的锋芒。
也有一点因为,万岁爷百忙之中居然能分出闲心来打听她的闺名叫什么,本来就是一件很令人讶异的事。
其实说到底,她不愿意当皇后、不愿意进宫,和万岁爷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一位好皇帝,是显而易见的。
但他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她没有对比,不太好给出决断,至少万岁爷没有苛责过她,还愿意在其他小老婆面前维持她正妻的体面,外头很多老爷们儿都做不到,她对此很是感恩。
他好好说话,她也知进退好好说话,直起来再一拜下去,实话道:“不敢再瞒万岁爷,臣女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不愿为泾国公府驱使。”
她倒是很诚实,知道说不敢“再”
瞒,没把自己再漏进坑里去,留小辫子给他抓。
皇帝顿了顿,问:“夏家待你不好?”
其实问的时候,他知道他们对他不好,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所以她几次三番的毅然决然,都是因为泾国公府?“不是。”
这个世道,没有了家世宗族,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夏和易感觉到羞愧,她占尽了姓夏的便利,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比外头大把吃不饱穿不暖的姑娘要好太多了,竟还好意思大吐苦水么。
脸上臊得红彤彤的,声音因底气不足而瓮瓮闷下去,“夏家待臣女极好,不曾短臣女吃穿用度,臣女的月例银子是阖府上下最多的……”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叹气,有些事情他们对她那么好,可是在很多事上,他们又让她那么失望。
唉,怎么说到月银了,夏和易料想万岁爷肯定不耐烦听她那几两银子的鸡毛,赶紧把话头拉回来,“一切因果……皆因臣女大逆不道而起,与夏家毫无干系,臣女无可辩驳,请万岁爷重罚。”
她知道,万岁爷重孝道重家法,听了她这番离经叛道的浑话,必然要狠狠叱责她了。
好吧,叱责可能都是天真的期盼,这下是真的要砍头了。
不管他记不记得,好赖夫妻一场,夏和易不想在他面前落得个面目丑陋的印象,就算可憎,也希望是适度可憎,她觉得多少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坦白说,如果家里人需要臣女挡箭,臣女必定眼睛都不眨。
但是钝刀子慢慢磋磨一辈子,臣女实在是耗不起。”
皇帝没忍住冷冷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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