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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耳朵嗡鸣起来。
他坐着不动。
“布登勃洛克先生!”
曼台尔萨克博士又叫了一声,在眼镜片后面,两只青蛙一样的眼睛炯炯发光,使劲盯住了他“您是不是可以继续背下去?”
好吧,看来是跑不了了。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反正现在什么都完了。
他这时反而沉住了气。
他只是想,会不会咆哮如雷啊?他站起来,正预备陪个笑险用“我忘了准备”
这类的话应付过去,这时候他忽然看见坐在他前面的人把打开的书举在他眼前。
这个好心的人叫汉斯亥尔曼吉里安,是一个棕色皮肤的小个子,油腻腻的头发,宽肩膀。
他的志愿是当军官,因而非常讲义气,因此他虽然很不喜欢约翰布登勃洛克,但还是不忍心让他受折磨。
他甚至用指头指着,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于是汉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开始念起来。
他的声音颤抖着,皱着眉毛,结结巴巴地读了起来,那时候真理和正义受到人民自觉的尊重,无庸惩处,也不需要法律规章。
“刑罚和恐惧并不存在,”
他一字一顿地背道。
“并没有铜版上刻着恫吓的条款,乞求宽宥的人群也看不到法官的威严的面孔”
他有意作出一副倍受折磨、不堪忍受的面容,故意念得断断续续,丢三拉四,有意疏忽了吉里安书上用铅笔划着的一些联音。
他把诗句的音韵读错,结结巴巴,作着一副竭力搜寻记忆的样子,准备着主任教员随时会发现他这一切都是作弊而向他冲过来他为能这样偷偷地看书而感到由衷的满足,使他皮肤感到刺痒痒的,然而另一方面他又充满嫌恶,故意弄得漏洞百出,为了减低一些自己欺骗行为的卑鄙性。
最后他停住了,教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在这一片沉默里他连头也不敢抬。
这种沉默是非常可怕的;他相信曼台尔萨克博士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他的嘴唇完全白了,但是最后这位主任教员叹了口气说道:
“噢,布登勃洛克,尔还是沉默的好,请您原谅我这里用古文的‘尔’却不用‘你’字!
您知道,您做的是什么?您在把美好的东西践踏在泥土里,您的行为像个汪戴尔人,像个野蛮人,在您背的诗里听不出一丝美感,布登勃洛克,从您的面型就可看出来。
如果我问自己说,刚才那段时间您是在咳嗽还是在朗诵铿锵的诗文,我的回答是倾向于前者的。
蒂姆没有什么韵律感,可是比起您来,无疑他是一个语言大师,是个行吟诗人您坐下吧,不幸的人。
当然您在家里念了,确实是念了。
我不能给您坏分数。
您一定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了您听我说,有人说您有音乐才能,说您会弹钢琴,这和您刚才的背诵太不相称了好吧,您请坐吧,您这次很用功,这就很好。”
他在记分册里写了一个满意的分数,汉诺坐下来。
正像刚才那位行吟诗人蒂姆的情形那样,现在这出戏又重演了一次。
他不由自主地接受了曼台尔萨克博士对他的赞扬之词。
这一刻钟他真地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力不高,但是勤奋用功的学生,能够体面地回答问题,他还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全班同学,连汉斯亥尔曼吉里安也不例外,一致是这样的意见。
他的心中又涌起一种类似嫌恶的感觉;但是他这时是这样软弱,以至于没有丝毫精力去继续思考。
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着闭上眼睛,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但曼台尔萨克博士的威严还能继续下去。
他转到该为今天的课准备好的诗句上,他把彼得逊叫了起来。
彼得逊站起来,这个小伙子生机勃勃,自信,勇敢,专门喜欢寻事生非。
但是今天他却注定要一败涂地!
不错,如果这节课不出一件什么乱子,曼台尔萨克博士是不会放过这些学生的,一定要发生一件远比那个可怜的近视眼穆莫遭到的更为可怕的祸事彼得逊开始翻译,时常往书的另一边瞥一眼,往他完全没有必要去看的那一边瞥一眼。
他做得非常巧妙。
他装得仿佛那里有什么妨碍了他的样子,用手摸一下,用嘴吹一下,似乎在弄掉一块碍事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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