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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水将游明淹没,他醉红的脸沉下去,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案上:“我是正儿八经被募进去的兵,凭借功绩一点点往上爬的,哪来什么用皮肉钱供我升官的女人?”
他眉心皱出川字,看似发怒,却连这句话都不敢大声说出来,生怕引起不远处同僚们的注意。
懦夫。
跟这种好面子的人不能硬碰硬。
昭昭眼中挤出几滴泪,哭得可怜兮兮:“你不记得我娘了?她叫窈娘,弹得一手好月琴。”
“不认识。”
昭昭用手拽住他的衣袖,泣声道:“爹,娘得了病,没几天了。
死前还想再见你一面,求你去看——”
话没说完,游明就赶紧用手捂了她的嘴,低声喝道:“再敢胡乱攀扯,我要了你的小命!”
昭昭眼中含泪,弱弱地眨了眨,像是服软了。
等游明将手移开,她隐在面纱下的脸却浮出了薄讽的笑:“我不怕丢命,你也不怕丢脸吗。”
不久前,游明终于爬上了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
几个同品级的官儿都成了他的手下,却并不服他,翻出了他的陈年旧事戳他脊梁骨。
一传十,十传百,云州官场都知道了。
大伙儿虽看不起婊子,但更看不起拿婊子皮肉钱起家的男人,面儿上对游明礼貌恭敬,私下却嗤之以鼻。
今夜宴上宾客都是云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被个小妓女死缠烂打抱着腿喊爹,游明如何自处?念及此,游明平复了心绪,坐下来问昭昭:“你要多少银子?”
“银子有什么了不得?云州城满地都是。”
“那你要什么?”
“认祖归宗。”
游明攥紧的拳上浮出青筋,仿佛恨不得将昭昭捏碎在手心。
他久久不语,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后,神色凝重地望向昭昭:“让我看看你的脸。”
昭昭掀开面纱,现出肿了一半的脸,又将缠了纱布却还微微渗着血的双手露给游明看,可怜巴巴地做起戏来:“爹,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眼前这张稚嫩的脸与记忆中窈娘的脸重叠,游明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昭昭到底是想讹钱,还是真的妄想认祖归宗。
他别过头去,冷漠道:“我不能去看你娘,更不会认你。”
像是怕昭昭胡搅蛮缠,他又说了安抚的话:“这些年我常常觉得亏欠了你娘,但近乡情更怯……”
对不起的人,还不起的债,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他连面对都做不到,还能弥补什么?昭昭瞧着他故作深沉的侧脸,心中不禁冷笑,明摆着的忘恩负义,却还要披一层假仁假义的皮,用于说服安慰自己。
好笑,当真好笑。
她心中不屑,面上却演得更加真诚动人,抹着眼泪道:“爹,娘说她不怪你……若你不能去看她,那便求你多给些银子,让我好好料理她的丧事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钱。
游明原本是防着昭昭的,但被她威逼利诱、连哭带哄说了一通,心中五味杂陈,只想快些把她打发走。
他翻了翻衣袖,掏出几张随身备着的银票递给昭昭。
只有一千两。
昭昭暗骂一声好抠。
可话又说回来,游明给多了她也不敢拿,怕被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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