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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隽公子低声叹息,好似惆怅,又是悲伤,说出的话一字一顿却如刀剑,“你想让我死,是吗?”
鬼王不言,生人不语,留城大阵失却了布阵者正在加速崩坏,天穹上的日光如纸张一样被烧灼着融化,露出遮掩在后面的鬼蜮暗夜,满城活鬼捡回了自己的记忆,凄厉长啸着在城中胡乱奔走,城门被紊乱的阵法束缚着紧闭,出入不得的鬼魂们发出尖利的鸣叫,互相撕咬吞吃起来,留城瞬间变成了恶鬼横生的炼狱。
室内的烛火无风自燃,昏黄光晕下,两人一站一坐。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孩子。”
许时晰平静地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不生身上,也没有询问过一句关于不生的事,这个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云娘也自始至终没有要将不生的消息告诉他的意思。
“你想救他,”
许时晰观察着弟弟的脸色,缓慢地说,“一人生,一人死,你要救他,就只能让我去死了。”
他的语气温和平淡,对于弟弟的这种心思好像也不生气,坦然优雅的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死期。
希夷对于谁生谁死其实并不在乎,如果不生不是气运之子,那么他们两人在他面前都是一样的,他不会偏爱谁也不会看重谁。
可谁叫不生是未来的佛子,将要继承佛道正统的人,如果二者只能活一个,他必然只会选不生。
许时晰微微笑起来,带着点儿歉意,和煦温柔地说“我倒不是留恋凡尘,只是有个问题须得弄明白了——阿弟,我死了,还能留下魂魄做鬼么?”
这……大约是不行的,云娘把他们的魂魄牵系在了一起,这生死之说,当然没有什么漏洞可钻。
他的脸色大约说明白了答案,许时晰于是点点头,安然道“既然如此,那恕我不能接受了。”
钟鸣鼎食的世家诞育的公子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希夷怀里,在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不生身上停了片刻,眼里是一贯的温和——他看所有人都是这种礼貌的温和“虽是我子,却未养于我膝下,亦非承载父母爱重而生,我只能将他看作普通孩童看待,若是别的还好,忽然要我为他付出性命,便是阿弟来劝,我也是不肯的。”
希夷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何时要劝你拿命换他了?”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他看不生和许时晰都是一样的,令人自觉为他人献出命来,慷他人之慨的愚蠢行径只有小人会做,便是沧海蜉蝣都有为活命一挣的勇气,难道人会没有吗?
死生是大事,天道也绝不会因个人爱憎取他人性命。
可是不生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许时晰听了他的回答,眉眼间绽了灼灼的春华,一下子连眼里碎裂清冷的月光都温柔起来,便听得他轻快地笑起来“有阿弟这句话,为兄就放心啦,那救他一下也不是不行。”
希夷“……”
???
你说什么?
试探完阿弟的心思,许时晰不知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比方才开心了些,坦然地说“云娘这法子虽阴毒,却也不是没有解法,一人生一人死,我不想死,这孩子也不想死,那就让本该死的再死一死吧。”
希夷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看他“……”
本该死的……难道不是在说你自己吗。
许时晰无辜地朝他一歪头,气度华贵如松柏的公子竟然也有少年般的狡猾伶俐“云娘不是召回了许生的旧魂么,他是我,我却不是他——那便让他来顶这个缺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双手往身前轻轻合拢,仿佛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细碎的黯淡光点从他手心飘出来,那个光点飘着飘着变大了,里面隐约映出了一张和许时晰一模一样的脸。
脸虽长得一样,但他眉眼间却都是怯懦畏葸之气,习惯性地低垂着眼帘,与许时晰截然不同。
在留城鬼蜮里待了这么多年,许时晰不知学了多少东西,他熟练地将游走在留城浑浑噩噩的一段回忆捏在手心,扎破指尖挤出一滴血,魂魄离体而出,对希夷泰然自若地拱手施礼“余下之事,且托付阿弟了。”
希夷神情莫辨地看着他,许时晰一串动作下来,他已经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取来前世回忆,捏合此生血肉,再揉上魂魄,便是一个真假难辨的“许时晰”
了——魂魄不变,前世的许时晰,当然也是许时晰。
要逃过阵法束缚,许时晰也算是下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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