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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安在他对面,眼睛隐在兜帽的阴影之下,“若有一女子,因无法反抗恶人的暴力而失贞,你可会觉得她不干净?可会朝她吐口水?”
胤衰奴心头一凛,“当然不会。”
“我再问你,”
谢澜安逼近一步,“又有一女子,在胡人掠夺村落时落入魔掌,过后生下了孩子。
村人憎恨匈奴,便要烧死这个孩子,你会添上一把柴吗?”
胤衰奴后退一步,神色动容,拼命摇头,“我不会……”
“那么你来这里跟我自证什么?”
谢澜安的袍角都像带着风,“世道对弱者本已诸多苛责,你是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作为亲疏一人的根据?还是觉得我没事找事,是为了给自己的旧衣找个完美无瑕的新主,才给了你?”
“不是的……”
胤衰奴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他眼底泛出水光来,抬手按紧自己的交领。
生怕她把送给他的再收回去。
束梦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这个白着小脸,捂着衣襟的漂亮郎君,啊?你颤颤抖抖地躲什么?娘子她仿佛没这个意思吧?
胤衰奴睫羽轻颤,“女郎胸怀高广,是我念头窄了……”
谢澜安弯唇,却是凉笑:“你念头窄吗,我看你主意大得很。
你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来,就是想让里院的人都听到,好撇清那些闲言碎语。
你说那些话,一是不想让我沾上什么莫须有的污点,二是不想让人误解我是色令智昏之人。
怎么的,我要不要谢谢你?”
胤衰奴听到“故意”
二字,睫毛就不抖了。
他浑身的力气一静。
瞬息后,他冁然抬起乌黑的眼眸,“女郎真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女郎。
我错了,自作主张惹女郎生气。”
挨了骂,还不忘打乖,谢澜安想起姑母过去养的一只雪花狸奴,闯了祸后就爱把脸儿埋进毛茸茸的双爪,往人的脚边蹭。
她深吸一口气。
她拢了拢肩侧披风,兜帽遮住眉眼,步履飒飒地往外走。
胤衰奴在她目不斜视地经过自己时,心头空落,谢澜安回头:“跟着。”
·
深夜的里坊寂静如水。
摘去徽记的马车驶过长乐桥,允霜驾车,往亲仁坊的方向赶去。
厢軨中,羊角灯薰氲着暖黄的光,小几上甚至备齐了夜宵与茶水。
谢澜安居中坐着,睇出目光。
胤衰奴身上披着出门时允霜匆忙找来的一领黑缎斗篷,勾在他匀停的身材上,像一袭流光的墨。
墨下是她的衣。
从跟随谢澜安上车开始,他便坐在离车门最近的厢座角落,不问去哪,安安静静。
只是看起来乖巧而已,他有他的倔。
谢澜安想,就像斯羽园夜宴上,他在手里藏了支磨尖的簪子,像表面服软的困兽藏在掌心的最后一根利爪。
她之所以能看透,是因为,她曾做过一模一样的事。
之前他不愿意接受管家裁衣的好意,谢澜安也能明白,这个蔫声细语的小郎君是想在谢府少受些恩惠,多一点底气。
今日得了她的旧衣,他依旧不能心安理得,于是又有了先前那一幕。
他想尽可能地与人平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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